暮成辉将视线落在那通红的炭火之上,有些后知后觉的抬袖掩鼻,“你这炭火是用的什么炭?怎的味道这么大?”
“守孝便是要万事清减,还有什么可挑拣的。这火盆都是你要来才特意准备的。”公孙瑾头都未抬,只专注在手中书简上。
暮成辉对着他看了许久,似笑非笑道:“所以,你这行就把娘子也一并送走了?”
好半晌,公孙瑾才抬眸看过来,神色平常。
“她走与不走,本就不是我能掌控的。”
“此话,可是另有意思?”暮成辉的指节在茶盏边缘细细的摩挲。
这茶盏是用了上好的官窑瓷器,胎薄如翼,茶叶沉浮在水中,晶莹剔透。
这会,公孙瑾迟迟未作声。听着暮成辉自接道:“有消息显示,我夷掖国嫁去鉴廷国的和亲公主……出事了。”
这下,那自看书的人再是坐不住了,打破了那静谧无波的样子。
公孙瑾有些失措的站了起来,手中书册的纸页,被他那五指紧扣的起了褶皱。
……
夷掖国天元十七年,六月十三。
于公孙瑾来说,便是个难以言说的日子。
郑婉儿以公主之名和亲鉴廷国溯漠。
他混在太子殿下亲随中,暗自与她作别。
官道一别至今,便是半年光景。
公孙瑾不常想她,更多的时候是有些抗拒想她。
有时候他甚至会因此迁怒上官莹,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是不对的。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公孙瑾慢慢坐回到位置上,端凝的望着暮成辉,沉声道:“说人话。”
“婉儿失踪了。”
“……”公孙瑾放于扶手上的五指失措的收紧,骨节隐隐泛白,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来一句,“失踪是何道理?”
“失踪的道理就是,婉儿借着鉴廷国帝君的祭祀大典外出宫城,在宫外失踪了。本来和亲的公主失踪倒也不是特别紧要的事情,紧要的是……”
暮成辉顿了顿,才道,“她随身私藏了鉴廷国帝君的虎符调令。这份调令,足可以调动泰半禁军。兹事体大,因而鉴廷国帝君震怒……”
“现我夷掖国已经派遣使臣前往说和,只是情况不容乐观。我恐怕,边境战事又要再起。”
沉默了半晌,公孙瑾突道:“我去。”
暮成辉眼中划过一抹了然,自对面的座椅上站了起来。
他负手踱到窗前,迎着那扑面的冰凉雪花凝视了许久,道:“你若是要去,我必是会全力助你。可是……”
“你也要记得,婉儿现如今的身份是鉴廷国帝君的妃嫔。且,她身上还可能带有虎符调令,各种缘由便是牵一发动全身。你,可是想好了?”
公孙瑾沉吟了半晌,径自拉开门步出了房间。
洞开的大门和窗户间有风雪飘忽进入,冷风袭向暮成辉,翻卷了他身上的衣角发带,发出猎猎响动。
……
天元十七年,腊月十六。
这年的最后一场雪,飘飘洒洒的落满了整个天地。
净月庵内的院落也大多被白雪覆盖。一脚踩上去没了大半个脚踝。
虽有沙弥尼手持笤帚忙于净扫,但到底不及落下的速度,除却一条往大殿的主干道,其余路面俱被雪覆着,看不真切。
几个沙弥尼眼见着主干道被清出来了也都散了心,两两聚着在那小声的闲聊。
原本说的都是庵里的情况,彼时却见朱红刚好捧了木盒子打眼前过。双方互见了,面上自是一派和睦的问好。
待得朱红走远了些,其中一个沙弥尼才觑着她的背影跟同伴小声说了句:“这位夫人,可也住了有小两个月了,眼见着都到腊月了怎的还没有人来接呢?”
“这怕是疏漏了也不定吧。”这说话的沙弥尼年龄不过十一二岁,少小就入庵落发为尼,本就懂得不多,便是不知这人心诡谲。
另有一个稍长些的,平素听着那些成年的比丘尼谈论,多少也有些了然,此时听着同伴的天真不由轻哼了声。
“听说她这过门之后就闹得家宅不宁,这才被遣了到这净月庵带发修行的。这么久也没见她家人来过,这行怕是被夫家厌弃了也未可知。”
话音方落,听得身后有人声薄责:“佛祖面前还枉论是非,胡造口业。真是妄为出家人,污了这佛门清静地。”
几个沙弥尼闻言吓得立刻丢了笤帚连头都不敢抬,只双手合十接连念着佛号尽显忏悔之意。
出声的比丘尼将这些沙弥尼训诫一番后,双手合十恭谨而又略带畏惧的朝着身后一步之遥、衣着矜贵的男子欠身念着佛号。
“贫尼斗胆,恳请公孙瑾世子见谅。此行实是贫尼管束不严,这便带人将这起违了戒律之人带下去责罚。”
听着旁侧满脸谦卑的比丘尼恭敬的话语,公孙瑾摇了摇头,“罢了,如师太所言佛门清静之地,便不可枉造业障。”
“世子慈悲,阿弥陀佛。”
公孙瑾对着那比丘尼双掌合十还了礼,几人便继续往禅室处走去。
但见清冷的禅室,主持师太正在讲演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