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脚步声远去,公孙瑾想自灌木丛中踏出来,但还未来得及动作,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
他憋住了呼吸,想等那脚步声离去。窝了许久,却不见那人从眼前这处过。公孙瑾疑惑之余,觑着眼自灌木丛的缝隙往外看。
满地月华下,一个形容娇小的女孩子背着他立在那里,一身缟素和那些无趣又吓人的宫人一般。
被惊惧压抑了半天的调皮心性又起,公孙瑾便想着吓一吓这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姑娘。
“吼~~”
拉了块白布覆着自己的脸,他发出了含糊的声音,月色下小姑娘的身体明显僵硬了起来。
在公孙瑾触到她的肩膀之前,她先一步转过身来,捉着手里的鹅卵石朝着他砸了过来。
“哎呀!”公孙瑾被卵石砸中,吃痛下跌坐到地上。见这“鬼”被砸到了,小姑娘受了鼓舞,蹲下身捡了更多的石子扔过来。
“哎呀,哎呀,停,别砸了。我是人不是鬼。”公孙瑾被砸的眼泛泪花,忙不迭掀开了脸上蒙着的白布。
四目相对,他后怕的发现小姑娘手里,正搬了块拳头这么大的石头要掷出来。
又惊又怕之下,公孙瑾的脾气上来了,指着那小姑娘狠声道:“大胆刁奴,我母亲是永荣公主,我父亲是大将军公孙应擎,你莫不是要作死了,这般对我?”
小姑娘叫郑婉儿,与公孙瑾一般也是奉命进宫守灵了。
但她性格要强,并没有表现出公孙瑾想的那般慌乱,而是将那拳头大的石头举得更高了点,作势朝公孙瑾的方向扬了扬。
“你你你,你这个臭丫头,你想死啊?不知道我的身份?等我回头禀明了我皇帝舅舅,抄你满门!”
公孙瑾虽然被郑婉儿的气势吓的倒退了数步,但出口的话语还是底气十足。
“你去禀了看啊,我倒要看看是抄谁的家。”郑婉儿也不服输,那个时候其实还是有些无知者无畏的孤勇。
但因为那口娇俏软糯的童音,虽也是含了威胁,却一点气势都没有。
“哎呀,我还当你是哑巴呢,原来你会讲话啊!”公孙瑾似是发现了新大陆,拍着手嬉笑。
郑婉儿就这样彻底被激怒了,不管不顾的用尽全力将那石头朝着公孙瑾的方向掷了过来,可惜人小力单,石头连公孙瑾的影子都没砸着。
“哈哈哈哈!”公孙瑾的取笑再次让要强的郑婉儿瞬间涨红了脸,一猫腰径自朝着他冲了过来。公孙瑾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避闪不及被她迎头撞跌在了地上。
两个小娃娃跌成一团,被撞疼的公孙瑾不顾男子汉的脸面大声嚎哭起来,他这一哭在万籁俱寂的后宫似是炮仗的引信,瞬间点燃了整个宫闱。
四处遍寻不着世子的宫人循声找到了这里,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娃娃慌不迭的跪了下来,“世子千岁,可有伤着?”
公孙瑾被人扶了起来,郑婉儿则另被人拎了起来。
虽然前面声势滂沱没有示弱,但现实是公孙瑾贵为世子,郑婉儿不过一个小小的左骑将军之女,结局很明显。
郑婉儿被闻讯赶来的将军夫人痛斥了一顿,禁不住大哭起来。
对面的公孙瑾虽然没有被责骂,但挂着鼻涕的样子,同样不堪。
这就是初次郑婉儿与公孙瑾的相识。
谈不上合契,倒是夹杂着鸡飞狗跳的争斗。
之后,他就和暮成辉一道想找她麻烦,虽然那时得了劝告不能忤逆世子。
但年少的郑婉儿脾气上来也是不管不顾的,争执打架,到最后握手言和。
孩子们的世界,好与坏、善与恶,很多时候简单的只有一场游戏的距离。
此去经年,从繁花热闹的帝都皇城到了边境萧条苍凉的苦寒之地,弥漫着刺鼻酒气和炭火气息的军帐内,郑婉儿再次站到了公孙瑾面前。
他仪态全无,醉的不省人事。她抱膝蹲坐在他身边,望着他融在烛火里的半边脸庞,逐渐红了眼眶。
她曾经以为,他对她必是天涯海角永相随的,但最后她才发现,自己是被彻底抛下的那个。
“我多么想恨你……”她略略有些哽咽,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卸下了心防。
“原来我以为,我和你之间只欠了媒妁之言,结果你竟然娶了妻子,抢在我和亲前……”
“孤女,你宁可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我想不通,你是何意思。我整夜的睡不着,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公孙哥哥,原来之前的那些,是假的吗?你对我,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做多情吗?”
郑婉儿埋首掌中,无声的哭泣。另一边,理应醉的人事不知的公孙瑾紧闭的眼皮却微微动了下。
……
天元十八年,正月初一。
新年伊始,即使是在边境苦寒之地,条件有限,但军营内依然弥漫着欢乐的气氛。
除去列队换班值守的小部分人继续严阵以待,大多数的兵士都聚在各自的军帐中玩乐嬉戏。
这种时候,举凡饮酒赌钱都是不会被处罚的,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欢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