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可惜,这么多的身份里,偏偏缺失了身为人的本能。
公孙瑾不由得在想,这到底是荣幸,亦或是不幸?
……
天元十九年,元月初九。
大将军府内,曲溪院中灯火通明。
屋内屋外,廊上廊下,站了不少光禄司的侍从。
帝国储君正在这院中一隅,金冠束发,穿一袭绛紫色曲裾,外罩了件灰色大氅。衣襟边缘加之袖口都滚了黑色的貂毛,低调的华贵。
此时,未来夷掖国帝君正自眉头深锁,身侧站了两个光禄司的侍从。
其一便是之前几天陪同公孙瑾前往边境军营的范原令,他单手置于腰侧悬挂的长剑上,谨慎的关注着四周的状况。
由于刚刚发生过上官莹的事,所以整个大将军府内担当护卫的人员都显得格外警觉。暮成辉正在那处院墙之下,望着手中灰扑扑的燃过的半块木炭。
这木炭已经先行被动了手脚,表面撒上了一层粉末,随着火苗燃炙,木炭表面的药物粉末,会随着温度的高扬缓缓化入空气中。
吸了这种含有大量药粉的空气,人就会在短时间内昏迷,人事不知。
而第二天醒来,这药粉早就燃烧殆尽了也不会有多少人会留意。
但现下,郑婉儿吸入体内的药粉明显不是这种,因为她没有丁点醒来的征兆。
将那木炭扔入墙角,他扭头问范原令,“世子人在哪里?”
“回殿下的话,世子现在人在书房。”
“这种时候,他竟然在书房?!”暮成辉表现出了稍许惊愕,“那婉儿姑娘呢?”
“回殿下的话,婉儿姑娘还在接受御医的诊治。”
“哦。”暮成辉了然的点头。
他原本以为,这种情况之下公孙瑾应该会寸步不离的守在郑婉儿身边。
毕竟他曾经为了她,连生命都可以放弃。
但现下,暮成辉承认自己其实是不够了解公孙瑾的。
事实上他与公孙瑾,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关系。
不过以公孙瑾惯是学究的性格,在他眼里君臣之纲永远都是先于兄弟之情的。
暮成辉曾经也私下憎恶公孙瑾的这种性格,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从父君那里接收到越来越多,关于江山社稷的责任与担当之后,他逐渐开始欣赏他这份明白透彻的信念了。
他是太子,是夷掖国储君。总有一天要接任成为夷掖国帝君。为了他的江山社稷,他也总有和公孙瑾分道扬镳的那天。
冷静清楚的适当区分开彼此的关系,保持应有的君臣纲常,才能让他们的兄弟情谊保持的更为长久。
……
暮成辉推门进去的时候,公孙瑾正自站在窗前发呆。
窗外一轮残月,嵌在墨色的穹顶,黯淡的似是失了生气。
听到动静,他侧头看了一眼。见是暮成辉,并未如往常一样作揖见礼,反是视而不见的收回了视线,继续望向那头顶的残月。
身后暮成辉踏进书房,门外的侍从就从外将书房的门扉合上了。
这次,惯是话多的太子殿下很难得的没有作声。
自在书桌边坐下,自茶壶里倒了一杯清茶出来。
茶叶是御赐的,茶香悠远,茶味清甜。
暮成辉喝了半杯茶,那边公孙瑾就自窗前转了过来。
他朝桌前的他道:“你有没有找人去看看。”
“看什么?”暮成辉搁下手里的半杯茶,满眼的疑惑。
听出他明知故问的口气,公孙瑾皱了眉头,憋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伤。”
“谁的伤?”暮成辉逗公孙瑾是兴趣,难得有机会看那平素不动如山的老成少年破功。
“……”这一次,公孙瑾没再给面子,一甩手就出了书房。
暮成辉的声音在后方适时响起,“勾陈的那位已经找太医看过,但是她拒绝被医治。”
公孙瑾脚步微滞,为自己心下那股不该有的疼惜愤怒。
他到底在干什么?
上官莹是勾陈的九韶,是暗人、细作,是凶手,更是他的杀父仇人。
还想要谋害夷掖国储君,于公孙于私他都不能,对这么一个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的妖女,怀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感情。
她只是不能死罢了。因为她的身上,有婉儿的解药,也有他们想要的情报。
似乎找到了合适的借口,他终于再次踏入了关押上官莹的那间屋子。
此时,她因为箭矢没有拔出,伤口血流不止。半身被血色沁染,地上甚至汪出了一弧血泊。
迎着进门的公孙瑾,她原本失了生气的眼眸又浮起了一丝坚毅,含笑打招呼,“公孙瑾世子。”
公孙瑾清楚看到了她鼻尖沁起的汗珠,硬生生转开了视线,只朝看着她的兵士沉声道:“此犯血流不止,为何不施以救治?”
“回禀世子,是她……”
“是我自己找死。”
她中箭的半边肩膀早已疼得麻木,周身泛起了彻骨的寒意,阵阵倦意袭来,却咬了牙不让自己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