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她第一次在野外看到那满身血污的濒死少年时,就已经有了这种自觉。他是她的劫数,逃不开避不了。
公孙瑾此时终于再次将视线投到了她身上,“上官莹,你为什么要骗我?”
流失的血液带走了她泰半的生命力,上官莹根本没有力气再听到他接下去的话,沉重的眼皮再撑不住,软软的倒在了血泊中。
……
这是梦。
上官莹清晰的感知到,因为这个梦太过真实。
真实到可以听到她自己倒地时与地面撞击的声响。
四周有持着兵刃的光禄司众,面前是公孙瑾的脸。
从他的眼神中,她读出了焦虑与……担忧。
她突然就软弱起来,怕死,怕疼,怕看到他失落的神色。
接着,她被他抱了起来,箭体被拔出时与骨骼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还有血液溅落在脸上的温热。
肩头的痛楚在她十几年的体会里并不算什么,她可以忍着不叫。
但是,她似乎听到他控诉的声音。
上官莹,你为什么要骗我?
公孙瑾,我不想骗你的。
只是她发自心声的回答。
可惜,这世间万物便是相辅相成。
本就没有这么多的不得已。
她是勾陈出身,她参与谋杀了公孙大将军。
即使不是她亲手所为,但总与她脱不了关系。
现实是鸿沟,是天堑,她无法抹灭。
所以如果还是有选择的机会,那么……
她想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与他的相遇。
只是这一次的相遇,她真的希望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那样,没有她的那些所谓任务,就不存在欺骗与被欺骗了。
“她醒了?”
“嗯,只是失血过多。御医吩咐,只要按时喝药就可以了。”
“还喝什么药啊,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死了才好。”
“不……其实她没有你们想的这么……可恶。”
窃窃的低语声似菩萨的紧箍咒萦绕耳边,将她从那深沉无望的梦魇中拉回了现实。
感知到周遭的情况,她想开口,想要起来,但喉头干渴似火,半边身体也像是失去了全部的知觉,动弹不得。
慢慢的感知回笼,上官莹嗅出了周遭属于死牢的腐朽气息。
身下垫着的是干草,虽然睡着不是很舒服,但尚算暖和。
似乎不止是半边身体不能动,而是四肢都被铁链锁住了。
即使只是轻微的动弹就有丁零当啷的声响。
感觉有人正在解她肩头的伤口,使了全身的力气,她握住了那人的手腕。
“啊!”此时,那准备帮她换药的朱红禁不住惊声尖叫起来,“她醒了,她醒了。”
外头的狱卒都被她的行径吓了一大跳,有胆小的当即就冲出了门,外间值守的光禄司侍从跟着自门外执剑进来。
朱红却并不是惊惧的表情,反而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扭头望着那群冲进来的侍从一叠声的喊:“快快快快,快去送信。醒了醒了醒了。”
……
离大理寺死牢不远处的一间房内,公孙瑾正与太医院的首席医官对弈。
不过寥寥数子之后,外头就有光禄司的侍从躬身来报,“回禀世子,牢里那个勾陈暗人已经醒了。”
公孙瑾自棋局中抬头,望向他。
那日里上官莹因失血过多昏厥,这才有了拔箭治伤的机会。
过后,她就被抬进了死牢,每日有太医前往诊治。
因为她身上背负太多命案,公孙瑾也没想过能让她出去。
只是另外派了朱红,每日三次来帮她换药净身。
所以,她身上那些纵横交错,颜色各异的狰狞疤痕就被看到了。
朱红从来没有想到,上官莹守着不让人靠近自己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些不堪入目的疤痕。
那些大大小小的肉疙瘩,大的有如手掌大,小的不过指甲盖。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身上可以存在这么多可怕的伤疤。
虽然已经愈合,但只是看着那些疤痕,就不难想象上官莹受伤时的生不如死。
光禄司的人来报后便离开了,公孙瑾稍坐了片刻也站了起来。
那太医院的首席医官见此,捋着自己那把雪白的长须,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