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东西基本是奢想,这遭分明就是夷掖国圣上在变相的处置勾陈暗人。
上官莹自进了死牢等于就是半只脚踏进了阎王道,公孙瑾虽是早有准备,但在听到医官如此说道后却也是怔了半晌。
上官莹被人拖回了死牢,虽然知道没甚作用,公孙瑾还是着了医官治伤。
朱红也被遣去换药,她到的时候上官莹四肢已经开始发凉,只剩了胸口有微微的热意。
饶是知道她身份,这个时候朱红也是哭的颇为伤心,说不清是自责还是怨愤夹杂的情绪。
也不知道是医官的药还是朱红的眼泪作用,总而言之,眼见快闭过气的上官莹竟是略略醒转过来,昏暗的死牢里她双目早已失明,只循着声音摸索。
朱红意识到她的行径,抽噎着将手伸了过去,握住了她的。得到了回应,上官莹似是有些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抽搐发抖,朱红见状哭的更是厉害。
上官莹此时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忽然猛力收住了朱红的手。
朱红此前听过,将死之人临终前就会有这种不合常理的回光返照之态。
心下又怕又急,她只得一遍遍哽咽的低声安抚,“少夫人,我是朱红,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告诉我吧,朱红一定为你办到。”
她尽可能将耳朵凑到了上官莹跟前,除了促急可怕的串戏声压根分辨不出什么。
朱红握着她的手满脸的泪,“你到底想说什么?”见她的手指还能动弹,朱红将她抖颤不挺的手指置于自己掌间,“少夫人,你就写出来吧,写出来。”
如果是真正的孤女上官莹是大字不识的,可是勾陈的九韶知道,歪歪斜斜的笔划带着沾了污泥的血色,在朱红手心留下痕迹。
她看着那些字形,悲戚道:“……你……什么啊,你这是想说什么啊?”
朱红发现她留下那四五个笔画之后,整个人抽搐都似是要散架了,她再无暇他顾。
……
上官莹身亡的消息传到时,公孙瑾还在大理寺内,本想执笔抄书,却生生的落不下一个字。
任笔上的墨汁无遮无掩滴在宣纸上,迅速向四处洇开来,铺展成大团的色块,落在眼里仿佛是妖娆盛放的血花。
眼前似是浮现第一次初见时,那个满脸脏污的小叫花,侧头喊他,英雄,阿瑾哥哥。
他终于是坐不下去,当即往死牢处赶去,此时朱红正抹着眼泪走出来。
“少爷。”看到公孙瑾,朱红当即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少夫人走了。”
不管真相如何,她还是固执的认定她的身份。
公孙瑾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甚至没有管她是否会站起来就要往里头去。
上官莹死了,他忽然想要亲眼证实下。不然他不信,他不信那样的祸害会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死牢里的人泰半都是定了日子的,上官莹这出事也并没影响到他们什么,公孙瑾走近死牢的时候,这地方还是安静如常。
只有四壁的火把照明,火光飘忽,似是走进了修罗地狱,不远处是上官莹满目疮痍的尸首。
临到监室门前,他突然再提不动步子。迎面的血腥腐臭味突然变得难以忍受,眼底鼓噪着似有热意涌出。
脚下一软,公孙瑾滑坐在地上。沾了满手的湿意,抬到灯火下才看清,那是上官莹被杖打之后涌出的鲜血。
是刚刚她被抬进去时一路洒落的痕迹,公孙瑾世子终于撑不下去,扶着栏杆站起后转身就往死牢外跑去。
似乎逃离了这个地方,他就能忽视上官莹的死讯,忽视心下那个莫名出现的空洞。
死牢外,朱红还跪在原地哭泣,听到身后公孙瑾的动静,她扭头看了过来。
因为刚刚在牢里滑了一跤,他衣裳上,手上都沾了不少脏污的血色。
看着那污脏的痕迹,朱红突然记了起来,自己手上上官莹咽气前留下的笔画。
当着外间的日光,此时她终于依稀分辨出了那是两个字:药,血。
满腹狐疑的朱红将掌心的笔画,和歪扭的血字展示给了公孙瑾,他只看了一眼,恍惚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上官莹留给公孙瑾的最后讯息,他心心念念求的郑婉儿的解药竟是她的血。
“这一次,我倒宁可你骗我。”公孙瑾闭上了眼睛,一滴水光,自眼角滑落。
……
天元十九年,元月十七日。
潜伏大将军府内的勾陈暗人卒。
同日,原本昏睡的郑婉儿在服用过太医署的汤药后,醒转过来。
夜间大理寺内的案犯尸首被人堆到了乱葬岗,半空中盘旋着怪叫的乌鸦,等待时机啄食腐肉。
此时,刚刚出现在三司会审堂前的白胡子医官,背了个袋子出现在了这乱葬岗,夜色下视线不明。隔着满地尸首,那白胡子医官也并不胆怯,东摸西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