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你的父亲,也是与我有关。公孙瑾世子,面对我这样的妖女,你不恨吗?”
她的心智在这连日之下已经有些溃败之意,那些昔年的回忆风起云涌。
在百毒窟中被千百只毒虫蝎子啃咬的疼痛,反复袭来。
背弃了勾陈换来了这样的结局,连她自己都开始对自己产生了厌弃之意。
她不再怕死,可是因为被封了穴道,已经是求死无门。
“恨?”公孙瑾轻轻重复,“恨又如何?!父亲和姑姑之间的嫌隙总不是你能控制的,我很明白,同心绵之毒,是要用至亲至信之人的血做引才能勾出。”
如果不是自己父亲当年因为贪念种下的因,也不会有后来的果。公孙瑾恨不了她,这世间便是没有纯粹的正邪。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他突然很是想念,帝都大将军府里那满池的芙蕖。那个芙蕖盛放正好的季节,他在父亲灵前将她搂入怀中,他说:上官莹,你不要骗我。
她含糊的应声,便是那时,他已经怀疑。所以也许,他是恨得,恨她的言而无信,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曾经是那样真切的以为,郑婉儿会在自己心里住一辈子。可是不过短短的一年时间,他心里的位置换了人。
公孙瑾不想去给自己找借口,他知道,那全然与所谓的巫蛊之术无关。
郑婉儿之于他,是年少轻狂、是岁月静好、是青梅竹马。
但这全部的全部却在上官莹这三个字面前系数化为了尘埃。
年幼时,永荣公主曾带他去寺庙祈福,老方丈拉着他的手与他道:“世子一世安康,只是恐姻缘二字,兜兜转转不若天成。”
那时永荣公主斥老秃驴妄言,公孙瑾却并不懂什么意思。只是现下这个时候,恍惚明了。
只是恐姻缘二字,兜兜转转,不若天成。
“上官莹,或是九韶,究竟你愿意选择哪个身份?”自记忆的深水回廊中回到现实,公孙瑾与她道。
“我有得选吗?”上官莹失笑。
“为什么没有?”他反问。
“谁会信呢?”她苦笑。
她话音方落,前方传来了暮成辉的附和声,“说的没错,没有人会信。”
暮成辉一早就提示众人噤声,直到了此时,公孙瑾等人才看到他进来。
孟德和那看管监室的士兵即刻跪了下去,“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状若罔闻,自走进了这监室内。
三个人,这逼仄的空间立时显得略拥挤。
公孙瑾自上官莹身侧站了起来,挡在了暮成辉跟前,欠身行礼,“此地形容脏污,殿下身份尊贵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暮成辉转眸轻笑,“哦,那世子倒是不顾身份了?”
“殿下万金之躯,下臣不敢比拟。”公孙瑾俯身作揖。
见他如此,暮成辉明白,两人之间也已出现了隔阂。
视线落在他身后的上官莹身上,暮成辉轻道:“阿瑾,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兄弟两个,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决裂。”
公孙瑾于暮成辉而言,比起宫里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手足总更让他觉得亲切。
这些,许是因为幼年时投契的玩伴情谊,但归根结底,却是因为他不用防备什么;当然本来公孙瑾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对当今太子构成威胁。
他们的情谊,也许更多的是建立在身份的悬殊之上。这是公孙瑾早便明了的真谛,所以不管暮成辉与他多么交好,他都谨记着两人君臣有别。
从没有一回得意到忘乎所以,但是时时处处都不忘身份的公孙瑾世子,偏偏在这边境苦寒之地头一次对抗了未来储君的威仪。
……
“阿瑾,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兄弟两个,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决裂。”暮成辉重复了一遍话语。
一个女人,一个敌我态势未明的犯有累累前科的勾陈暗人。暮成辉望着公孙瑾,神色冷然。
公孙瑾并未反驳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一撩衣袍径自对着暮成辉跪了下去。
此时,这监室内外跪了满地的人,唯一站着的只剩了暮成辉,他胸前铠甲上的护心镜在火光下反射着幽暗流光,望之令人略觉得胆寒。
静默半晌他往前略略跨出一步,沉声问道:“你这行是真的要与我相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下臣有违殿下之意,本当罪该万死。”公孙瑾开了口,却不是暮成辉想听的意思。
他没有想过上官莹竟然可以将公孙瑾世子变作如厮境地,甚至比当日的郑婉儿更能影响到他。
自然,他也不会如外人那边迷信这勾陈暗人有何巫蛊魅惑之术。况且,他也真不想与公孙瑾真正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