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郑婉儿与孙良娣素日也算交好。
思及此,她遂伸展手掌,轻轻压住了琴弦。
弦线渐渐平息,再无声息。
身后,宫装侍女中走出一人。
品阶显是要比旁人高出不少,双手交叠高举过头,跪下叩拜,“公主。”
郑婉儿略略侧了眸,“何事?”
“帝后刚刚着人赏了桂花佳酿并月饼。”
闻言,郑婉儿自是过意不去,忙忙的站了起来。
想这帝后佳节封赏自己也该亲自拜谢一番才好全了这礼数。
只是自己这番请见不好两手空空,郑婉儿遂寻了副绣面来带了去,只这绣面并不是她所做。
因为郑婉儿本是武将之家出身,郑将军也无暇顾她,幼时亲娘在世也是多番庇护疼宠,由着她性子,她不愿学也不擅女工纺织。
自后她娘亲过世,更是没人会顾她,所以现如今郑婉儿虽是和亲公主,但实际依然是不会这些东西。
她思忖间一路行来,到了帝后殿前,不想却被门前的内监回了,称是帝后身体不适免于见客。
郑婉儿并不笨拙,深知帝后此间深意。她实是朔漠帝君的妃子,且之前又有了太子遇袭之事,她这等身份自然逃不脱嫌疑。
现下帝后赏赐已是特例,又怎会再见她。想来她便是太过得意忘形,忘却了自己身份处境。
谢过了内监,郑婉儿便打算回殿。不料却在宫门前遇上二人。
一位着深色曲裾的是当今太子殿下;另一位,身着淡色素服的则是被暂时软禁在东内的世子公孙瑾。
饶是暮成辉心内依旧为痛失所爱辗转,但此当中秋,也是要来帝后跟前尽孝道。
公孙瑾自圈入这后宫内也便是被太子殿下随身带着,焦不离孟的样子引得分桃之说喧嚣尘上。
郑婉儿在这后宫之中自然也听闻过,只是这种说法她从未半分采信。究竟郑婉儿与这二人也算打小认识,幼时,这二人便是狼狈为奸的一道欺凌过自己。
昔日这番再聚,又是宫城之内,倒是叫人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往昔。
那些,她已经想要淡忘的往昔……皇城之内,她挽着他的手臂唤他,公孙哥哥。
“太子万安。”心下涌上酸涩之意,她借着屈膝见礼之势垂头,以避开当面相见的尴尬之意。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免了郑婉儿的礼,暮成辉以眼角余光瞥到公孙瑾,见他垂眸敛息脸上并无半分异色,心下也是了然,只是面上并未动容。
此时此刻,这二人之间其实不该也不适合有分外的接触。她与上官莹,某种方面来说对公孙瑾都是一样的影响。
郑婉儿垂了头,自两人身边擦肩而过。
夜风乍起,灯火明灭,公孙瑾忽觉眼前有异物飘动,下意识的一把扯住。
风止月明,他看到自己掌中的发带。眼前似是依稀晃过了大将军府内的芙蕖池,她险些摔下池中。他情急之下伸手去拉她,不慎将她的发带扯入掌中。
回神之际,郑婉儿已经走远,公孙瑾来不及和暮成辉请示,转自往她离去的方向赶去。
公孙瑾跟随而去最后却并没有赶上郑婉儿一行,眼见着前方灯影下娉婷的身影他及时的止了步,随便找了个路过的侍从,吩咐将那根发带送过去。
直到那侍从递了发带过来,郑婉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松散的发髻。待问明那侍从,郑婉儿匆匆拉着裙摆回头去追。
临到帝后寝殿前的回廊上,她终于将公孙瑾追上了。
因着守孝三年的祖制,他依旧是穿着素色的曲裾,发间束发的也只有同色的布带。
没有半分华丽的装饰,只是站在这月华之下,颇有些神祗清冷矜贵之意。他是世子公孙瑾,亦是她曾经最美的梦想。
这满地温柔的月色下,郑婉儿的情愫再压抑不住,不管不顾的疾呼:“公孙哥哥。”
他本已到了那回廊的转角,听着这声呼喊脚下微顿,略略的侧头望了过来。月华自殿间落下,覆在他眉眼之间。
见他回应,郑婉儿当即拉着裙摆飞奔了过去,临到两人相距丈许之处,郑婉儿才放缓了步伐。
借着明亮的月色他脸上并无任何神情恍惚的样子,望着她的眼神平静如同修习千年的长者,略略欠身,谨守礼制的抬手问安。
郑婉儿略略有些心悸,放下了手中的裙摆,望着这样熟悉又陌生的公孙瑾。眼眶烦热,却是压抑着垂了头,与他回礼。
她想,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就好像是,过去的公孙哥哥终于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郑婉儿恍惚明了,这所有的所有似乎是在孙良娣身死的那一刻,在勾陈细作重现的那一刻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