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像女人。”艾德说着,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当然,对你来说应该是男人,只要你不是……嗯……当我没说——你有过男人的经验吗?”
“有过。”
“对,当然了。你应该知道那种感觉吧。”艾德躺在椅子中,眼睛向上翻,微微张着嘴,“就好像是接吻,美妙的接吻——第一吻,魔法,第二吻,亲密,第三吻,例行公事——然后,脱衣服就行了。杀人也是这样,等到你杀到一定的数量,曾经种种你以为你永远不会忘掉、不能接受、不敢释怀的强烈与火焰,都变成了飘散的灰烬,洒在鱼肚子里面沉入了汪洋。你不再纠结了,不再害怕了,不再感到恶心和难受了……你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当然,还不止如此,不是吗——远远不止如此。”艾德将目光从天空中收回,坐直了身体,看向什一罗,“你觉得这正常吗——作为一个‘人’来说,一个……还算活着的人来说,这正常吗。”
“……”
“我不觉得。”艾德说,“我感觉……很糟糕。而这就是原因。”
“你感觉很糟糕,”什一罗重复了一下艾德的话,“这就是原因?”
比起疑问,她更像是在质问,或者说是在确定——确定什么她已经确定,但却想要再次更加确定的确定的东西。她在那一刻语气中所流露出来的情绪前所未有。
“难以理解,对吧。”艾德不出所料的微笑,一边的嘴角上扬,眼中流露出一种有点悲哀的狡猾,“我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更清楚的和你说……我只是,有一点累了。我在很久以前的时候,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想要前前后后都考虑个清楚、计算个明白,力求一切都准确无误之后再开始行动,但是最终的结果总是该成功的时候成功,该失败的时候照样失败。不知道从哪一年的哪一月的哪一天开始,我放弃了。我不再去纠结那些我费力想要掌控却永远也不可能掌控的事情,我开始学会心血来潮,学会在任何时候都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学会想就去做,学会不再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学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学会了自由,学会了释放自己内心深处那个最真实的声音。”
“那样的感觉一定很棒。”
“很棒?”艾德大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应该说是……很疯狂。”
“……这就是你经常满嘴疯言疯语的原因?”什一罗问,“因为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也是同样的原因,让我总是会做一些回头想想绝对亏本的买卖——比如不听警告的硬要管你和苏珊的这个破事。”
“……”
“无论是玛西,还是阿尔伯特,他们都劝过我收手,劝我不要蹚进你和A.R.X的这滩混水里面,但是到现在我拉着他们一起在这滩混水里面准备好了蛙镜和氧气瓶,现在我抽手他们都不会抽手——你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会管苏珊的闲事,为什么会管你的闲事?”艾德说到这里,身体前倾,靠近了什一罗,眼睛睁的很大,一眨不眨,“老实说,我不太清楚……不过可以肯定,和什么狗屁的同情与正义感没有半点的关系。我做这些,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你硬要我给出一个说法,一个答案的话,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这十五年来,这一路走来,我因为太多的原因而丢掉了太多的东西……而你和苏珊这样的人,我觉得你们能够帮助我把它们找回来。”
“……你丢了什么?”什一罗问。
“我不知道。”艾德坐回自己的椅子,耸了耸肩,“等我找到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样吗。”什一罗看着艾德,沉默的看了很久。然后她垂下了目光,点了点头,“是这样。”
“没错,就是这样。”艾德说,“对你的问题,这是我的回答。”
“……”
“所以,现在到你了。”艾德看着什一罗,“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什一罗摇了摇头。“不需要了。”她说。
“什么?”
“不需要了。”
什一罗单手拍在桌子上,然后在艾德陡然睁大的目光中直接站了起来,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她转过身,沿着小路向着庄园的方向一瘸一拐艰难的走了两步,然后停下,回头斜眼看向艾德。
“你不是唯一一个丢掉了什么东西的人,艾德,也不是只有你想要把它们找回来。”
“……”
“还有。”
“什么。”
“谢谢你让我意识到这一点。”
什一罗说完,快速的将头转了回去。她的下巴微低,然后抬头,继续艰难的、缓慢的向前迈步。她的背影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柔弱过,也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坚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