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和玛西想的有点不一样。事情和艾德想的也有点不一样。
在宾夫人的老宅的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银色的小车。车子很小,但是却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价值不菲——那是一辆跑车,跑起来能够变成闪电的那种跑车。玛西的私家车相比较起来就好像是辆用来购物的大推车。
无论是艾德还是玛西,因为职业的要求,因为长年累月积累起来的经验和习惯,两人的观察力都远超一般人的强大。他们不需要扳动特别的开关,就能够随时随地的在有所需要的情况下启动如机器般敏锐精准的泛雷达侦查模式——不过这并不是他们会在现在特别的注意到眼前这辆银色小跑的原因所在。他们会这么敏锐的注意到这辆车,是因为这一整条街的这一块儿地方除了玛西的车外就只有这一辆同样停在老宅的门前,是个路过的人就能够看见,只要他长了眼睛。
宾夫人的老宅在当初刚刚映入艾德眼帘的时候给予了他相当巨大的震撼,让他停下来驻足观望了好一会儿——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是这样——但之后因为里面的主人是宾夫人,这栋房子就变成了艾德梦魇一样的存在。他不止一次的想要一把火把这里给烧成守望者的麦田,但是他明白自己不能够这么做。可虽然他明白自己不能够这么做,但是他还是想要这么做。于是他不想回到这里,不想看到这个地方。所以他才会让玛西陪着他一起来。
如果没有人在身旁依靠一下,艾德害怕自己在再次与那个有毒的老太太相见的瞬间就把自己给当狗一样的放出去咬她——他本来是这样担心的,但是他发现情况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的确不多,只是那么唯一的“一点”。可就是这唯一的一点改变了全部的一切。
和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宾夫人用来待客的客厅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艾德与玛西坐在客人坐的沙发椅中,有点拘谨。艾德是因为……一些原因,而有点拘谨,可玛西有点拘谨完全是因为艾德有点拘谨。紧张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玛西现在就有点被传染了。她现在感觉出来了,艾德这家伙在害怕他们正在拜见的这位老太太,而他害怕的样子和她怕她妈差不多。他们现在简直就好像是在拜访艾德他妈。
不过有点微妙的是,宾夫人就坐在他们的桌对面,可两人现在谁也没有看她。艾德的目光盯着那架不知道有多长多长的时间没有被人弹奏起过的钢琴,而玛西的双眼则是盯在那个女孩的身上。
不知道应该说是是时候还是不是时候,今天老宅里面不是只有宾夫人自己,除了她外还多了一个女孩。
她看上去要比苏珊大上那么个两三岁,不过绝对没有超过二十。她穿着连帽的黑蓝色卫衣,还有同色的牛仔裤。牛仔裤绷的很紧,把她腿部的曲线完美的勾勒了出来。她的头发应该不短,但具体有多长不得而知,因为她把它们用发卡在脑袋后面给别住了,别成了个像花一样形状的样子,有那么一点英姿飒爽之意。
她最里面嚼着泡泡糖,小巧而上翘的鼻子哼哼着一首艾德没有听过的曲子。她在客厅中的三人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回活动着,好像自己是什么从尘土中诞生的精灵一般。
她在打扫卫生。不算是大扫除,可是她打扫的很仔细,很卖力,很暴力,很不遗余力。她像是那种把脏衣服攒了一堆之后才会专门花上一天的时间狠狠洗上一顿的那种女生,不能说是懒,只能说很有个性。
本来艾德也是在和玛西一样的盯着这个女生看,但是被她用看漂浮在可乐罐里面的大拇指一样的目光瞥了一眼。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讨厌或者喜欢,而是一种源自于心底的无所谓——在对象是艾德的情况下,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这是最顶级的漠视和不在意。
艾德猜出了女孩的身份。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下子明悟了,同时也对女孩失去了兴趣。他对于宾夫人和她身边有关的一切都是能敬而远之就敬而远之——越远越好。
玛西倒是没有艾德的顾虑。她似乎是对于这个女孩很感兴趣,盯着她看个不停。艾德没有管她,也没有再去注意那个没有礼貌的少女。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到桌子上,抬头看向宾夫人。而宾夫人则是目光低垂,没有看他。
“你的意思,”她慢慢的开口,“我已经清楚了。”
“答案呢。”
“不需要问了吧。你都把警探带到我家里来了,我不可能当着警探的面说谎。”
“那可不一定。你不是第一次和这位警探见面了。”
“我之前也没有说过谎话……我只是没有把真话说全而已。”
艾德露出了一丝微笑,双手交叠着放在桌面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动着手臂。宾夫人抬起头,用一丝好奇的目光看着艾德。
“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
宾夫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玛西也把头给转了过来,同样看向了艾德。她在进门之后基本上没有怎么说过话,在简单的和宾夫人聊了几句、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就一直闭着嘴,让艾德带着球往前跑。她可不是一个傻子,相反她的头脑和反应速度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比艾德还要快。她从下车之后、从艾德告诉她他的目的地就是这个曾经给警方提供过关键情报的宾老夫人家之后,她就已经明白了。
宾老夫人就是艾德所说的那个幕后黑手——可问题是,艾德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
“猜的。”艾德说。语气自然,毫不犹豫。
“……猜的?”宾老夫人斜着眼睛看着艾德,嘴角带着微笑——那温和的、如同壁炉奶奶一般带着些许顽皮的笑容差一点让艾德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她很明显不满意艾德给她的回答,想要他说的更加详细一点。而旁边的玛西在这一刻和她站在同一边的战线上。
艾德无奈的看了看这两人,摆了一下手。“我就是猜的。”他说,“但当然不是胡乱猜的——就像我曾经对一位好伙计所说过的那样,侦探有着他们自己的一套游戏,天天的在脑袋里面来来回回玩个不停。我只是稍微修改了一下其中的规则,增加了几个变量。”
“你说的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艾德说,“我就胡乱说说——实际上这很容易就能够猜到。给我寄去匿名委托的这个人,无论他是谁,他都必须要满足两个至关重要的条件,一个是在事情发生之后第一时间发觉到,一个是他必须要有我的联系方式。而排除掉苏珊、医生、以及A.R.X的那些人,唯一一个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就只剩下了一个人——那就是你,宾夫人。”
艾德说的很慢,言简意赅,尽量用最短的话语将事情给讲明白。因为其实他很不喜欢与他面前的这老家伙讲话。
“……毕竟是个侦探,哈。”宾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艾德看宾夫人的目光有点奇怪,因为宾夫人今天给他的感觉有点奇怪——这绝对不是他之前所认识的那个性格古怪牙齿尖锐的刁老婆子。他意识到因为某种原因这老家伙今天心情不错,而且还很有节制。然后他意识到了这个原因是什么,
瞥了一眼那依然还在默默干活、一言不发、气场冷淡的卫衣少女,艾德舔了一下嘴唇。
“她的名字叫什么?”他问道。
“谁?”宾夫人问。即便没有指名道姓,她也发觉到了艾德是在和她说话。
“她,”艾德指了指少女的方向,“你的这个小雇工。”
“阿黛尔。”宾夫人说。
“她多少岁了?”玛西突然在此时出声问道。
“……十八岁。”宾夫人看向玛西,谨慎的说道。她以为这个警探是在思考和童工有关的问题。而令她放松的是,玛西在听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个……”在稍微踟蹰了一下后,她又小心翼翼的出声,“案子现在结束了吗?小苏珊她找到了吗?”
“……”
“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不用告诉我也可以。”看到艾德与玛西在听到她的问题后相互对视的样子,人老成精的宾夫人立刻伸出双手慌乱的摆了摆,“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想要插手警察的工作。我只是……想要知道小苏珊她现在还好吗。带她走的那个女人,我总感觉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她的确不是什么好人。”玛西在旁边哼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