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看到宾夫人骤然变化的脸色,艾德目不转睛的拍了玛西的大腿一下,示意她不要乱说话,“案子已经结束了。她还活着,现在很安全。她……去了地面都市巴哈尔,她的姨妈在那里。”
宾夫人露出了大松一口气的神情。她笑着,整个身体似乎都放松了下来。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
艾德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酸甜苦辣咸酥六种味道各塞进他的嘴里请他品尝了一遍的老太太,半睁着眼睛,眼皮眨动了一下,然后忽然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宾夫人,”他说,“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什么问题都可以。”
“你为什么会想到找我来调查呢?你不喜欢你的对门邻居,你应该没有理由去管他们的闲事才对。”
“……”
“不好意思,如果这个问题您不想回答的话……”
“没什么不想回答的。”老夫人摆手,打断了艾德。她的微笑中只有三分是真货,剩下的都是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别的什么需要深深思考的东西,“我应该跟你说过,我做的最多的事情是什么吧。”
“说过,”艾德点头,“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因为您只有这件事情可做。”
“你知道我已经这么做了多长时间了吗?”
“……”
“八年了。”老夫人笑着叹了口气,“从我的父亲、丈夫、和儿子都死在那该死的战场之后,我有一段时间丧失了生活的意义。我整日的待在家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知道该怎么活着……然后,我有一天,坐在窗户的边上,看到了那个孩子。”
艾德闭着嘴唇,与玛西相互看了一眼。他们谁也没有出声,听着宾夫人把话说下去。
“我一直没有与他们说过话,现在想来应该是个错误。我应该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我都没有做。”老夫人低下头,声音变低了一些,“我看着那两个傻瓜染上毒瘾,看着他们把自己变成连他们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我看着那个丫头一年一年的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看着她不止一次的哭泣,看着她从吵闹变的沉默,看着她变的再也不会对自己的父母抱怨一句,看着她丢弃掉全部的希望,变成某种比她父母还要扭曲的东西。”
“……”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应该帮点什么忙,但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什么人过来帮忙……于是我想到了你。”
“那张名片。”艾德说。
“那张名片。”老夫人点头,“你和我说,你的工作就是帮助别人。于是我就将委托信和钱寄到了你名片上的地址。我现在真高兴我当初那么做了,你确实帮上了忙。”
“这么说,”玛西在此时插话,“你之所以会找艾德,是因为你想要帮助那个女孩?”
“我们都有苦难的时光。”老夫人冲着玛西笑着说道,“但是这不能够成为我们屈服的理由,否则的话,我们就会成为那黑暗与憎恨的一部分,就会成为我们曾经所奋斗所对抗的东西。我不想认输,所以我还挺着我的腰杆,无论这个世界对我做过什么,我所坚持所坚信的东西都不会改变。”
“……”
“我很抱歉,”宾夫人又突然出声,这一次她的眉头皱了起来,“但是你们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搞清楚委托人的身份到底是不是我吗?我记得匿名委托不是什么违法的事情才对……难道是委托金不够吗?需要另外加钱?”
“不不不不,”艾德连忙摆手,“不是那个意思——委托金足够了,足够了,不需要再加钱了。我们今天就只是过来看看而已,这马上就走了。”
“这就走了吗?”
“对了对了,我们另外还有别的事情,就先不在您这里叨扰了。祝您今天愉快。”
被艾德偷偷连拍了两下的玛西也反映了过来,起身附和着艾德,对着宾夫人礼貌的道别,然后两人快步的向着前门走去。后面的宾夫人虽然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因为一点机会也没有,所以最后也就闭上了嘴。
卫衣少女——阿黛尔,在艾德与玛西离开之后,从屋内的窗户向外看了看。她看着两人穿过庭院,走出了大门,消失在了拐角处。她的嘴角不屑的撇了撇。
“……条.子。”
……
坐回到车里,艾德与玛西陷入进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真是讽刺。”艾德说。他看上去不能说心情好也不能说心情不好。他只是像在思考什么非常有趣又非常糟心的事情。
“讽刺。”
“老人没有被击倒,孩子却先屈服。”
“她是弱者。”玛西低着头说。
“那为什么她是弱者呢?”艾德斜眼瞥向玛西,“因为她认输了。”
“……”
“失败者找借口,成功者找方法,输了的人总有一大堆在他们看来无懈可击的理由——而我一个都不想听。”艾德鼻子哼出一口气,从怀里面掏出小雪茄,叼在嘴里点燃,狠狠的吸了一口。
玛西沉默,半睁着眼盯着方向盘。然后她突然转头,伸手将烟从艾德的嘴里抽了出来,用自己的牙齿咬住,更加用力的吸了一口。
“……”
“什么也别说。”她烦躁的对着艾德竖起食指,目光阴沉的盯着前方车窗外的路面,“什么——也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