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艾德点了点头。
“不,”老爵士忽然笑了笑,“我不觉得这是任何人的问题。我只是发现了一个客观的事实——这个我曾经出生的地方,这个我为之流血、奋斗过的国家,好像,已经不再适合我了。”他喃喃的说着,转头瞥向了艾德,“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
“无论这是谁的错,无论这是谁的问题,探讨起来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因为,我已经是现在的我,而世界也已经是现在的世界。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必须要有一方做出让步。”艾德和老爵士一样,舒服的躺坐在扶手椅中,似乎要将全身都陷入进去一样,阖上了眼睛。
“所以,你觉得该让出这一步的,是谁呢?”老爵士轻轻的笑着,声音像是从很久远、很久远的什么地方飘荡过来,有点模糊,但却无比清楚。
“我是这个国家的贵族,艾德先生。”老爵士平静的说道,“我曾经有着非常幸福的家庭,有着我的父母,我的兄弟,独一无二的挚友,爱我的和我爱的那些人。我拥有着一切,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没法报怨。本来,我可以就这么一直平静、正常、富贵的过完这一生,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困难的。
“但是最终,我选择的成为一名士兵,踏上了战场,加入了那一次次不知道正义不正义的战争,用不知道正义不正义的手段,去为了我的国家不断撰取着不知道正义不正义的利益。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如果让我成为那前夫唾骂的小人,而让我的国家能够获得最后的、真正的胜利,那就让我遗臭万年又如何,值了。
“这是我最初的让步,最初的决定。为了国家,我愿意成为我任何需要成为的样子,哪怕我并不喜欢,哪怕没有人能再认得出我。
“而现在——现在,艾德先生,这依然还是我的选择。如果让我和我所生存的这个世界,让已经畸形的我和让我畸形了的这个国家某一方必须要做出让步,我当初的决定就是我现在的意志。我可以很自豪的告诉你,战争也许改变了我,但最终,我依然还是我自己。我知道自己是谁,我知道我是什么样子,我依然保留着我的初心,从开始走到了终结。”
老爵士抬起头,望着外面斯图加尔晴朗的天空,微张着嘴,沉静的目光泛起一丝恍惚,随即伸出手,握成拳头,在自己的胸膛狠狠敲了两下。
他转过头,看向艾德,笑了一声。“我想这对于你来说可能很难理解,”他说,“你是一个没有国家,也没有家的人。”
“对……”艾德睁开眼睛,坐起身,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看了老爵士一眼,“所以,我们这种人对于世界来说,就是多余的,是吗。”
“……”
“如果我们是多余的,”艾德声音平静,继续问道,“如果我们的出现就是错的……那么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中,我们战斗在这个宇宙里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为了衬托你们这些有国有家的人是多么幸运,多么伟大吗?
“我知道您肯定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是正确的,但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老爷子,您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
“……”
“我在军团的时候,认识一位前辈。在很多年以前,她还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少女,因为在任务过程中的一次意外,她和三个作为货物的孩子一起被困在了飞船里面。飞船的动力系统坏了,导航系统也失灵了,他们只能开启求救信号,等待军团援军的救援。但是,那很有可能会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而他们所在的那个小飞船里储藏的食物并不多。
“最开始,前辈将食物分开,只留给那三个孩子一点能够供他们勉强维生的水和食品,自己将大部分食物都严格看守保存了起来,因为她知道,那三个孩子一点经验都没有,让他们自己分配的话,极限能撑两星期的食物连一星期都用不了就会被他们给吃光。
“而她自己,除了最基本的水和食品之外,她还霸占了所有的酒,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喝上一点,持续让自己的面庞保持着红润。她在之后对我说,当时那种情况,那三个孩子虽然痛恨身为无情佣兵的她,但是却也下意识的将在场最强大的这个成年人当成了他们心里的支柱,只要他们看到她的状态还足够好,他们就不会真正的崩溃和绝望。而在那样的环境中,绝望是最可怕的杀人毒药。
“后来,救援一直没有来,而食物和水却渐渐的见底儿了。前辈给三个孩子分配的水和食品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长,但是她自己却一直因为酒精而保持着一个表面很良好的状态。这让那三个孩子心里开始发生了扭曲。”
说到这里,艾德顿了一下,看了老爵士一眼。
“他们在一天趁前辈睡觉的时候袭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