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恒看在他身世凄惨的份上懒得同他一般计较,扭过头去不理会他。
见无人与自己搭话,墨蒙也没有再找茬的心思,专心驱马沿着官道回返。
待接近密林时,他仔细观察了一番,果然在官道擦过密林绵延向西的位置找到了一条隐藏在积雪之下几近废弃的林中官道。
这条路说是官道,其实不过是人为开辟的一条羊肠小道,与林中其他小路几乎无甚区别,只是将横生的枝叶砍掉许多,划出中间略微平直且宽的一条路。如今由于少有人在此打理,那些枝叶又有萌生之意,但也不妨碍车马通过。
回去的路因为有了经验故而顺利许多,再加上墨蒙驾车技术一流,又找到了林中官道,一行人很快便穿过林子,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来时那条正经路上。
今日阳光热烈,路上陈雪晒化了许多,旷野之上虽未刮起剧烈北风,却也比前两日下雪时冷了好些,尤其是车马跑起来的时候,风擦在脸上犹如刀割。
容恒的耳鼻被风吹得又红又痛,他往手心里哈着热气,捂捂耳朵再捂捂鼻子,缓解着严寒带来的痛楚。
墨蒙提议再去那家石头路室住一晚,容宣并无异议便称好。但容恒觉得这些时日几人东奔西走早已身心俱疲,不如早些回到书院好生歇上一天,以便后日打起精神回伊邑。
容宣让他与墨蒙商议,他一个乘车不出力的无甚发言权。墨蒙寻思片刻觉得也无甚不妥,遂直接沿着官道往北去了。
道上行人少路也好走些,墨蒙肆意横行。容恒生怕自己被甩出车去,便一手抓着容宣的袖子一手勾着墨蒙的衣领。墨蒙一下被勒住脖颈,顿生又被容宣捏在手里的错觉,他赶紧慢下来斥之松手,容宣带给他的阴影恐怕这辈子都挥之不去。
到海滨小市时天色已然黢黑,市上遵照宵禁早已关了市门,墨蒙未到跟前便熟门熟路地顺道从北边绕了过去。
“墨兄对于东海郡的地势道路颇为熟悉,想必来过不少回。”墨蒙作为一个燕国人,竟比容宣这个在东海郡长大的人还熟悉路线。
墨蒙应了声,说道,“我对东原很多地方都很熟悉,帮你师兄到东原办了不少事,杀了不少人。”
容恒翻了个白眼,“那你还很骄傲呗?”
容宣敲了下他的脑壳,安抚他莫要总是与墨蒙呛声。“立场不同,何必指责。”若站在子谦的角度,墨蒙确实是值得骄傲的。
“听说你以前是‘容与逍遥’的琴师?”墨蒙突如其来地问了句。
容宣称是,道自己与子谦初来东原那几年确实在“容与逍遥”借居过一段时日,酒肆于他而言便如同第二个书院,酒君子与爻女之恩情毕生难报。
墨蒙觉得他过于天真,提醒他还是对外人当心些为好,子谦的手早已伸进“容与逍遥”,可别看谁都跟亲人似的。
原来竟是师兄吗?我还当是阴阳巫之手。
容宣想起了那个“意外”死去的琴师,如此算来子谦应当最晚在今岁年初便已开始对他与萧琅布局了,何以拖延年底才下手?
“那名琴师可是你杀的?”他问道。
“不是,谍不归我管。”墨蒙说着回头看了容宣一眼,“这件事你师兄做得十分隐蔽,我们知道的都不多,你是如何查到的?你应当没有多余的闲钱豢养死士。”
君侯穷得连燕国人都知道了?容恒同情地看了容宣一眼。
容宣尴尬地掩口低咳了声,“道上的朋友多,托他们的福。”
容宣确实拿不出闲钱来豢养死士,但其消息来源却是死士组织难以企及之广,大至阴阳家、万通商行与诸子百家,小至血蔷薇、容与逍遥和市井酒肆,一靠帝星身份,二托人情网络,天底下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看来你的人品应当比你师兄好些。”墨蒙了解地点头,暂且认为容宣是个值得追随的主君。“你们东原的朝官都跟你一样穷吗?做个小本生意应该也不难……”
“朝官不得经商乃是明文规定,我身为律令制定者怎敢知法犯法。”
朝官不许行商是东原立国时便定下的规矩,为的便是防止官商勾结,肆意盘剥黎庶。而为了约束朝官,东原曾一度极力贬低商业,将行业列为士农工商,视商人为最贱业,以经商为耻,不允许朝官与商人子女结为姻亲,更不允许其族人经商。时至今日,因为万通商行的存在,商人虽不再像从前那般低贱,但朝官经商依旧会为人所不齿。
“你们东原的开国之君是个明白人。”
墨蒙真心实意地赞了声,如果燕国亦有这般规矩,也许今日不会比东原差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