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车的马在墨蒙的催促下拼命跑了整整一天,进奉儒县时已累得不成模样,可把容恒给心疼坏了。容宣赶紧让他与墨蒙将车解了送马去看医,他着急回去见夫子,只给了容恒一些钱便匆匆走了。
结果刚到医馆那马就不行了,竟是生生累死在路上。想来也是,近三日的路程只跑了十数个时辰便到了,即便是坐车之人都感觉身心俱疲,何况出力拉车的马。
容恒请人帮忙将这匹马葬在了城外野冢之地,亲眼看着亡马入葬起了坟头。待帮忙之人走后,两人将土地抹平压实,如此忠义良将万不能被人撅出来当作肉食烹了。
剩下的钱已不够再买一匹马,容恒看向墨蒙……墨蒙无奈地帮他付了钱,买了一匹花色大致相似的马套上,将车拉回了万儒总院。
墨蒙摸着扁扁的袖袋心中戚戚,“我这千金没赚到不说,反而给你们倒贴了一匹马。”
容恒嫌他小气,日后跟在容宣身边何止千金,哪怕万金也能赚到。
“算了罢!”墨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容恒,他是真心觉得这人傻得冒烟,“你家君侯有多清贫我又不是不知道。”
君侯清贫吗?
容恒挠着头,感觉这个说法有些匪夷所思。相舍的生活条件在西坊可是数一数二的,虽比之东坊尚有欠缺,但也不至于“清贫”。他顿时对燕国国婿过的日子充满了想象,猜不到对方得多富有才能让手底下的死士觉得东原堂堂君侯生活清贫。
适时沉皎正在书院后门等他们,看见容恒竟与墨蒙一同驾车回来时十分意外,他上前一步将容恒拉到自己身后藏起来,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盯着墨蒙。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沉皎母鸡护雏般的行径令容恒大为感动,他亲热地搂过沉皎的肩膀,赶快与其讲明实情。
得知墨蒙决定跟着容宣之后,沉皎虽暂时收起了剑却并不相信。他的同窗已查到些消息,便是与这人背后的燕国国婿有关,他现在对燕国的人无甚好感,遂很冷淡地说了句“随我来”。
墨蒙对沉皎的排斥与怀疑不以为意,他并没有指望三言两语便能赢得信任。若是容宣与他身边之人都这般天真,他反倒需要再认真考虑一番到底要不要跟着,免得钱尚未赚来命先没了。
三人往孔莲的院子走去,却与孔莲和容宣二人迎面相遇。容宣低声掩口与孔莲私语两句,孔莲随即看向墨蒙。
许是那道视线太过严肃锐利,墨蒙突然有些紧张,他扑了扑身上的灰尘,上前一步朝着孔莲深揖一礼。
孔莲颔首,并未说话,直接转身走了。容宣示意墨蒙跟上,一同去找叔孙文与姚渊两位院长。
墨蒙在书院内外徘徊了半月有余,却从未光明正大地走进来过。今日他走在书院光洁平坦的石板路上,观身侧学生匆匆往来,简牍笔墨的香气与腐朽血腥的气味有云泥之别,他竟有一瞬间出现错觉,以为自己也是这里的学生。
容宣见他目光愣忡地看着一名学生,便问他可是熟人不是。墨蒙摇了摇头,说自己幼时也曾幻想过可以来万儒总院读书,做个满腹经纶的文士,可惜家中贫穷,交不起束脩只好罢了。
“交不起束脩?”容宣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说法,“书院于清贫子弟向来少束脩,一把稻一斗酒皆可,你家怎会交不起束脩?”
万儒总院的束脩因人而异。如容宣一般出身之人束脩当以黄金来算,容宣与其长兄年幼入学时,秦王与国后掏空了私库存储,险些连赏赐功臣的钱都拿不出来。而如墨蒙一般出身之人可以粮食算,书儒家只取诸侯公子的束脩便可维持书院运转,又怎会计较黎庶子弟那点斗米酒水。
墨蒙依旧摇头,道其他地方与东原不同,他家离万儒总院太远,到书院进学需得找人领着,所谓“束脩”便是给那人的领路费,他家实在出不起。
怪道书院入学已如此宽容,为何布衣学子的人数却依旧不见增涨,听墨蒙言语方知原是有人借机牟取暴利中饱私囊,这般自私行径也不知断送了多少人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