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菁很快便回来了,捧给容宣一个不足巴掌大的小锦匣。
容宣连忙双手接过来,再拜谢恩,姜妲只说了句“代寡人问候陵萧”便让他退下了。
他捧着锦匣离宫,在宫门外上了车,上车之后立刻抹掉封泥将匣子打开。
“你们东原王怎么有事没事老留你一个人?她是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墨蒙听说过容宣靠脸上位的流言,方才又见容宣拿了个漂亮匣子出来,只当是姜妲送给他的礼物,于是便调笑他。
“这天底下对我有非分之想的人多得很,你也算一个。”不管是想睡他还是想杀他,这都属于“非分之想”,既是非分之想,他又怎会轻易满足这些人。
他说着,手底下打开了锦匣,这匣子只看装饰构造便知其价值不菲。小匣入手有些分量,摸上去应是上好的木头包了一层精细绸缎,匣子内外镶金嵌玉,扣环是一枚墨绿色的异形大珍珠,匣盖内侧嵌着一面铜鉴,堪堪能照出口鼻的范围。匣内盖着一层平滑细软的绢布,揭开绢布,其下便是压面浮雕着百鸟图案的飞云丹。
容宣用小指指尖自角落里轻轻沾了一点,粉末雪白,触感柔滑细腻。凑到鼻下一嗅,是一股甜香的气味,有些像盛夏时节熟透的果子。
他本想放到舌尖尝一尝味道,但又不知这粉末是用来做什么的,又看里面嵌着铜鉴,便猜测许是用来上妆擦脸的。他将匣子合上,翻来覆去打量了几眼,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塞进袖子里准备找个明白人看看。
待回到相舍,容宣尚不及找人来看这匣子,食客白涧与卫巍已在议事堂等着他,他一坐下,两人一开口,匣子的事很快便被抛到了脑后。
白涧是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脖子修长,又爱穿一身绿衣裳,由是显得他越发细长,有些像竹竿,容恒私下里常戏称他为“竹先生”。白涧才学平平但人脉极广,容宣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将他收为门客,专门负责查探各方消息,走正当途径的那种查探。
其人称,燕国使臣已在来东原的路上,乃是燕国新太子如亲自带着上卿卫羽前来。但二人来之前并没有事先知会姜妲,行径十分失礼,估摸着也是怕姜妲会拒绝,故想先行至东原国境边界再通禀,至时客人已到家门口,姜妲作为东道主不好说不见。只要双方能够顺利见面,这结盟成交的可能性便会随之高上两分。
“这等节骨眼上东原与燕结盟于东原大有好处,只是不知大王于此有何看法。”白涧将竹简卷起来放到右手边,又从左手边取了一卷新的展开,“燕国上卿卫羽曾向燕王提过两国结盟,不过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的燕王断然拒绝,卫羽几乎是被燕太子赶出燕国国境的,如今却又被燕王请回去拜为上卿联络结盟一事,这一遭可谓是大起大落。”
容宣点了点头,“于他而言也许是好事。”
卫羽在燕赵与汤邑的游说之行皆不顺利,容宣本以为他会主攻汤邑,结果那人最后还是选择了燕国,其言辞之间对汤邑万分无语,道有机会定要好生说道说道,眼下这机会便来了。
随后白涧又说,东原在西夷的战事有顺有不顺,顺的太顺,不顺的太不顺。且不说顺利进攻的国尉军与左庶长逄文,只说右庶长黎武带领的胡马郡一线,因为遇上了西夷“常胜将军”上军佐常在,这仗打得实在艰难。
常在乃是兵家出身,是龙非的师兄,其用兵刚猛,向来不留后路,每一仗都怀着背水一战的壮烈心态。黎武头一次见如此疯狂铁血的进攻方式,因而有些招架不住,连吃两场败仗,最后用了一道诡计才在关键时刻反败为胜,险险下了胡马郡。孰料这道计策被常在学了去,反用在了黎武身上,致使黎武攻至凤阳郡时险些为敌所诱带领部下冲入包围圈,好在副将生性敏锐劝住了黎武,从而避免了这一支队伍全军覆没的结局。
黎武搬起石头差点砸到自己的脚,顿时恨得牙根痒痒,铁了心要与常在死磕到底,双方遂在凤阳郡磕至今时今日,谁也没赚到便宜,但谁也没吃大亏。
“右庶长这是有恃无恐,知道西夷另外两支队伍得胜无望,他只需拖住常在这一支,等国尉或左庶长支援便是。倘若二人不曾支援一力往前,他最多在论功行赏时拿不到多少军功赏赐,但也不会犯错受罚,中规中矩。”容宣记了一笔,摇了摇头,“用兵太过中庸保守,不好。”
“我听说那常在每次出兵前都会将兵士的父母妻子聚于一城,以此要挟部下兵士为其竭力卖命,此招虽阴险歹毒,却也不失为一妙计。”一旁的卫巍插嘴说道,“倘若右庶长能够将对方父母妻子全然救出,想必局势定能逆风翻盘,只可惜距离太远,不知来不来得及。”
“来不来得及还得看右庶长何时能想到这一点。”容宣笑说。
“右庶长领兵廿余载,应当能够思量至此,君侯且放宽心。”
白涧安慰了一番,取了另一卷竹简给容宣。要紧事他已言罢,剩下的琐事他已列于简上,容宣看与不看皆可,总归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