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连忙跪下捧起竹简,“小臣不敢。”
陛前之人除却尚未开口的明义个个欺君,那个候馆仆从更是满口谎言,蔺启与卫巍说的话似是而非真真假假,他说三分谎言又有何不可?
“不敢?你文陵君于伊邑只手遮天,还有你不敢之事?”姜妲怒极拍案,“简上所言你做何解释!”
容宣赶紧翻开竹简,他倒要看看这文简又写了些什么胡言乱语来害他。结果只看当头一言半语他便脊背发凉,冷汗如注。
那简上所撰乃是一封家书,字迹与文简所撰检举文书的字迹相同。文简于信中言明,其检举之途不甚顺利,他曾于黎庶当中听闻文陵君在朝在野皆道高德重,朝堂之上说一不二,可代大王行事,故将检举文书呈于文陵君书案,期盼文陵君能够拨乱反正。孰知相舍食客卫巍拿了文书却不允许其面见容宣,被拒多次之后他实在无法便想直接拜见大王,岂料宫门守将亦未允其入宫,只道欲见大王必先拜见文陵君,与文陵君百金见面礼方可引见。他无力应付,变卖随身物件亦远不足百金之数,只好写信托家人拼凑支援……
此书满篇信口雌黄,字里行间全然叫嚣着文陵君擅专弄权、把持朝政、圈禁国君之谎言,其用心何其歹毒,竟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大王明鉴!”容宣赶紧伏地叩首,“小臣只知文简曾登门拜访却从未听说过甚检举文书,更不曾向任何人索取过任何财物,先前小臣引见入宫之人皆可为小臣作证,小臣从未要求过百金见面礼,实不知宫门守将何故出此狂言污蔑小臣清白!”
他只谈检举文书与百金之礼,将书信开头那些无法无天的课语讹言化于无形,希望姜妲的注意力能够集中在见面礼上,莫再记起那些不知所以然的污蔑之辞。
“大王明鉴!仆亦未听说过检举文书。”既然容宣未曾见过文书,卫巍作为经手人更不能见过。他收到容宣提示,当即便顺着谎言继续往下圆。“当日文简只与仆说欲拜见大王与文陵君,可文陵君并不在家,仆据实以告,欲领其叩请宫门,然文简当众拒绝,又不肯进入相舍等候,只说改日再来,此事相舍家老田叔可证。此后仆未见其人,再见时已为人所害。至于百金见面礼的规矩,仆与白涧从未听闻,文简亦未透露半分。”
卫巍与白涧便是由容宣引见入宫的,只是姜妲觉得二人能力平平,便将其打发给了容宣。容宣正好缺几个帮手,于是将二人收入门下。
“大王,小臣曾于市井偶然听闻文陵君于师驷之手购入一块墨玉,其值高达三千金,不知这三千金从何而来。”
蔺启忽然补了一刀,反而令容宣松了一口气,他立刻接话解释说,“禀大王,小臣确实买过一块墨玉,买玉之钱乃小臣平日积攒与变卖值钱珍品所得,另有部分来自小臣于容与逍遥教授诸位琴师琴技所得束脩,无一来路不明。小臣积蓄今已所剩无几,大王倘若不信亦可派人搜寻相舍。”
一直没有说话的明义突然开口,“大王,既然文陵君问心无愧,那便如他所愿搜一搜,也好助其洗脱嫌疑。”
搜家于官吏而言乃是莫大的侮辱,否则东坊也不至于被国人看足了笑话。如今风水轮流转,搜家一举落到了容宣头上,只怕于国人眼中更是笑话,对其声望威信打击巨大。
容宣扭头看了明义一眼,对方正好也将视线瞥了过来。其人一脸冷漠,仿佛从不相识。他将脸转回来,心中无尽太息。
姜妲当即应允,“便如司寇所言,着你与少司寇二人前去。”
正在此时,却又听蔺启说道,“大王英明,今检举文书下落不明,文陵君又与此书失踪有关,是当好生搜一搜相舍,以免有人功高盖主,做出欺上瞒下之事。”
看来那只手不止伸进了候馆,还伸进了朝堂,也不知这人哪来那么大能耐,难不成当真有宗室在背后支持?
容宣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郡守的同乡司徒上官谷,以及上官谷服务的栗原君。但又是想不通宗室如今尽为笼中雀,这帮人何以如此嚣张?又何故为其奔忙?
但眼下他也顾不得寻思当中意义何在,蔺启那句话杀人诛心,他需得赶快撇清自己,“大王,少司寇此言差矣。大王耳聪目明,无所不知,岂会为区区臣民蒙蔽视听。溥天之下率土之滨皆以大王为首,大王率臣等治国平天下,小臣不过大王麾下一子民,寥寥虫蚁何敢与太阳比肩。小臣坚守相舍殷勤公务,手下办事之人皆为大王恩赐,何曾与他人相识相苟且。此信居心叵测,言辞捧杀小臣,试图离间大王与小臣,望大王明鉴,小臣愿万死以证清白!”
蔺启闻言上前一步,应是有话要说,不料被明义抢先,“大王,无论家书言辞真假亦或检举文书下落不过皆与这位名叫文简的乡长有关,而文简被杀一案疑点重重,小臣以为不妨先查明此案,此案结果既明其他自然随之明了,只是在此期间怕是要委屈文陵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