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妲居高临下地瞄着容宣,见其附身在地兢兢战战,她不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菁菁在旁悄言,她立刻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事件查明之前文陵君便不必再帮寡人处理国务了,安心待在相舍好好反思反思如何才能做好你的文陵君,等想明白了再来替寡人操那闲心!”
“是。”容宣叩首谢恩。
事态发展大致在他尚可掌控的范围内,失去辅治之权不见得全是坏事,于他而言喜忧参半,他得好生利用这个无期限的“假期”才行。
姜妲命人将卫巍与那候馆仆从一并押入司寇府牢狱,给了明义与蔺启三日时间,务必查明文简被杀始末,找到那份莫名失踪的检举文书,否则二人趁早让贤。
两人连忙称是,蔺启押着卫巍与候馆仆从先行一步。明义迟了一步紧随其后,路过容宣时,他低头瞟了一眼,撞过容宣的肩膀阔步离去。
容宣被撞得晃了一下,孤零零地跪在殿中央,目光空洞地盯着地面上映出的幽幽烛光。
这番动作姜妲尽收眼底。
明义与容宣这对故旧搭档心生龃龉之事她早有耳闻,似是容宣自太女府时便处处压明义一头,其人心中不满日积月累,压抑多年终于爆发。时至今日,二人罅隙竟已深如沟壑,人前连假装一下都不肯。
此般情形于姜妲而言乃是极其有利的好事,她正愁如何分化容宣势力,不曾想机会接二连三地来了,一时心中窃喜,看向容宣的眼神都略有缓和。
她走下台阶,站到容宣面前,矮身抚上他肩膀,柔声道,“今日之事容子莫要怪寡人狠心,寡人这般决绝亦是为了保护容子。寡人与容子十余载年少情意,旁人不知,难道寡人还不知容子为人吗?又怎会因外人捕风捉影的一言半语便怀疑容子忠诚。”
容宣高高抬手一揖,不动声色地将肩上那只手扒拉下去,“小臣年少时便得大王青眼相加,大王于小臣有知遇之恩,小臣毕生难报,怎敢恃宠而骄!小臣碧血丹心日月可证,望大王明鉴!”
“容子忠心寡人岂会不知,容子放心便是。”姜妲安抚了他两句,末了又说,“待此事了结之后,寡人与东原还得倚仗容子。”
“大王折煞小臣,小臣不过大王麾下兵卒,东原无大王不可,无小臣尚有千万贤者义士为大王前赴后继,是小臣依仗大王立足、依仗东原扬名。”容宣自觉平生谄媚言辞尽数用在了今日,还不如文简铁骨铮铮。
姜妲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承诺只要容宣当真无辜,事了之后必定为他官复原职,如今先在相舍委屈一段时间。
容宣连忙称是,出得殿门便被那四名宫将原模原样地“送”回了相舍。
至相舍时家中大门已关,多了四名兵将把守,两角门与后门亦有二人把守。见容宣回来,守门将士只开了西侧角门放他进去,随后自舍外将门关上。此次禁足情形与上次相比严苛许多,上次无人把守,容恒还能出门溜达一圈,这次连采买的仆从都不准踏出大门半步。
容宣刚刚到家不过片刻,姜妲又派人来将议事堂的公务简牍全搬走了,好在容恒事先将白涧所书藏了起来,在堆积如山的竹简中私藏一二卷也无人察觉。
墨蒙坐在堂前台阶上问容宣相舍诸人可有性命之忧没有,他可不想刚换了主君就跟着送了命。容恒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指责他一点忠心也无,此时应当帮容宣想办法洗脱罪责,而非担忧个人生死。
墨蒙觉着他在开玩笑,“我刚跟他没几天,除了挨他一顿打,你说说还有哪件事能让我立表忠心?”
容恒十分嫌弃他,“你这人功利性好生强烈,甚是冷漠……”
容宣立于廊下笑看这二人言语交锋,这些年相舍起起落落晴雨交加,却无一人提过要离开,也许是出于忠心,也许有其他缘由,他亦不必深究,自是甚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