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风刮皱湖面,江大最著名的“水芝湖”上一片萧瑟,只剩下碎块状的薄冰,以及荷花凋败的残盖。
时星微站在湖畔,失神地盯着荷梗倒影。
在有了答案之后,他并没有选择质问,而是找借口打发掉裴荣,然后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他不想和裴荣共处,害怕自己会忍不住争执,继而因为裴荣的诡辩情绪失控。
他需要时间冷静,并且在确保自己不会失态的状态下,体面地分手。
寒风像冰针一样,无孔不入地刺入皮肤,他却感知不到冷似的,在湖边呆站了许久。
直到耳朵开始刺痛,时星微才恍然回神,改朝向行政楼的方向走。
办理完注册,他忽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正好电话铃响了起来。
“星微,你在哪儿?”欧阳莱的声音自听筒传来,“回寝室没看到你啊。”
时星微定了定神,“在行政楼,刚注册完。”
“那你去西门等我们吧,我叫个车,中午去市里吃板栗鸡。”
江安大学共有三个校区,其中两个都在市内,唯有芙蕖校区建在市郊,距离市区大约半小时车程。
等几人到了餐厅所在的商业广场,已经快一点了。
广场上的春节装饰还没拆,挂满了红笺的许愿树下停着一排电动车,几个着装统一的外卖员正等在那里。
时星微心不在焉地瞟了眼,发现其中一个外卖员竟然是陆恣。
尽管隔得较远,陆恣的侧颜轮廓依然很清晰,下颌线仿佛刀刻般锋利。他跨坐在电动车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头上还戴着外卖员标配的竹蜻蜓头盔。
童稚的竹蜻蜓被风吹得左右旋转,陆恣握笔在书本上写着什么,很认真的模样。
“星微,你在看什么?”欧阳莱奇怪地问。
“没什么。”时星微拉高了围巾,“好冷,快进去吧。”
就在他们进门的一刻,陆恣像有了感应一般,突然抬起头。
人来人往间,陆恣并没有看见时星微,只是掠过二楼星辉超市的招牌时,目光在“星”字上流连了片刻。
“小陆,瞅啥呢?”一旁抽烟的大叔问。
陆恣转过头,嘴角小弧度地扬了扬,“看星星。”
“小星星,下周末有空吗?”餐厅里,王昭将一碟小番茄放在时星微面前。
时星微反应慢了半拍,“嗯?”
王昭笑了笑,“我妈给了我五张江安电影节开幕门票——”
“卧槽,你牛批!”欧阳莱作为未来的电影人,立刻激动地问,“在哪儿呢,快给我看看!”
江安电影节是国内最权威的电影节之一,开幕当天星光云集,票价往往能被黄牛炒高数倍,普通人根本买不到。
王昭本人其实是个星二代,所以能搞到票。
“急什么?是电子票,一会儿转你。”王昭斜了欧阳莱一样,继续对时星微说,“下周老大也回来了,我们四个去,多出来的一张票你给裴荣吧?”
时星微表情淡了下来,“不用给他。”
“怎么?”王昭目光逡巡,“我看你今天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跟裴荣吵架了?”
时星微轻嘲一笑,如果只是吵架就简单了。
但他并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吐露心事,只摇了摇头,“裴荣不爱看电影,每次都会睡着。”
王昭耸了耸肩,“那我再问问别人。”
或许是电影节的勾起了欧阳莱的兴致,饭后,他突发奇想提议去看电影。
可惜时星微实在没心情,就连聚餐也是因为之前答应了不好扫兴,于是他借口有事,一个人先回学校了。
广场距离校车点还有一段路,时星微懒得折腾,按照导航提示找到了附近某个公交站台。
他在寒风里等了二十分钟,终于看见一辆老旧的58路车缓缓驶来。
车里人不少,时星微特意翻出了口罩戴上。
他从前门慢慢挪到爱心座位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午饭吃过量了,在空调与车身摇晃的双重催眠下,他竟然渐渐有了困意。
到了镜湖公园站,一大波乘客下了车,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时星微环视一周,忽地一愣。
又遇上了!
他看见陆恣就坐在后门第一排,眉尾贴着创可贴,嘴里叼着棒棒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
陆恣已经换下了外卖服,只穿了件克莱因蓝的卫衣,一边袖口还松松地挽着。在这个人人都穿羽绒服的季节里,仿佛只有他跳过了二月,享受在暖春三月。
这时,一位胳膊打着绷带的大妈走到了陆恣面前,陆恣抬头看了眼,拎起书包站了起来。
“谢了啊小伙子,”大妈很是感激,一坐下就热情地聊上了,“你穿得也太少了,胳膊还晾在外头,不冷吗?这几天降温,小心冻感冒咯。”
陆恣将书包挂在右肩上,咬着糖笑了笑,“不冷。”
“年轻人体质就是好,长得也好,又高又帅的,谈对象了吗?”
“没有。”
大妈兴致勃勃地追问,“怎么不谈呢?是不是眼光高太挑剔了?”
陆恣面不改色,“我还在上初中,只是显老。”
大妈:“……”
“扑哧——”
时星微没忍住笑出了声,而陆恣显然是听见了,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隔空对视,半晌,陆恣收回了目光。
时星微一愣,没认出我?
也对,自己戴着口罩,认不出很正常。
他原本也无意打招呼,正松了口气,就见陆恣跟大妈说了一声,然后迈下楼梯,几步走到他身旁。
“……这么巧,你也回学校吗?”时星微没办法再装不认识,主动招呼道。
陆恣“嗯”了声,“一个人来市区?”
时星微不想解释,干脆顺着陆恣的话点了点头。
“倒是少见。”
这平平无奇的四个字愣是让时星微品出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他不确定地看了眼陆恣,但除了发现对方太阳穴上有一颗褐色浅痣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的伤怎么样了?”他盯着陆恣的眉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