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丛云虽闭着眼,却听得这年轻太医的声音,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便伸了手腕过去。
年轻太医从随身携带的医箱中抽出一条白底银色暗纹的丝绸手帕,搭在了傅丛云手腕上,半闭着眼仔细探起了脉。
屋内静悄悄的,傅丛云虚弱地靠在软垫上,萧戚则盯着傅丛云的手腕,面上毫无表情,放在膝上的双手却因为担忧而紧紧攥住了。
窗子被支了起来,一阵携着夕照暖光的微风吹进来,渐渐褪了暖意,无声地湮没在飘动的纱帘中。
过了半晌,太医收了手帕,跪着后退了两步,伏身道:“回禀陛下和贵妃娘娘,娘娘面色淡白无华,闻声低清细微,脉象疏泄,气机郁滞,阴虚无力……”
萧戚从前听那些老太医这般讲时,总觉不耐烦,此刻却丝毫未觉,甚至想把这几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脑海里,掰开揉碎了去理解,恨不得自己精通医术,立时便叫傅丛云好起来,还他一个贪嗔娇痴,笑靥如花的贵妃。
那太医接着说道:“阖宫皆知,贵妃娘娘身份贵重,却又体弱多病,向来是太医院上下最上心的事。微臣对贵妃娘娘的病情也有所耳闻,方才请脉虽仍可见脉象不佳,却比起微臣所听闻的好上了许多。”
萧戚听他这般说,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许。倒是傅丛云有些疑惑地睁了眼,带着几分审视地瞧着这位太医。
她是否生了病,自己是最清楚的,不过是些躲着陛下和后宫众人的借口罢了。
虽说近些日子确为旧人旧事费心伤情,总是睡不好吃不下,梦见和魏元昭一同见过的盛京大街的热闹之景,春日家中庭院里满树如雪的梨花,醒来后也久久不能从那样的情景里走出来,又想到那般的时光往后再不能有了,便觉心如刀绞。
那刀该是有极平滑极亮的刀身,却又有极冰冷极钝的刀锋。它无声地插到人心里,透过背脊,心上感受到的凉意好似一刹那到了终年冰封的雪山之巅上,甚至不需要缓慢地搅动,就足以让她泪流满面了。
可纵是这般伤神,加之用了点儿小手段,让自己看上去是久病的虚弱模样,傅丛云心里也清楚,瞒不过太医的。
并非没有万无一失,瞒天过海的办法,只是少不得要用些伤身的药,更容易留下蛛丝马迹,一个不小心便会落下把柄,傅丛云总是不愿无故冒险的。
这般想,这太医便可疑极了。
傅丛云又细细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瞧着模样干净,面皮细白,若要说有几分俊美也是当得起的。姿态端正恭敬,目光坦坦荡荡,不像是心怀鬼胎,别有算计的戚戚小人。年纪轻轻便能入太医院当值,无论是出自御医世家还是早已暗中投靠了哪位贵人,医术总归是不会差了去的,那就不该看不出她是在装病,却为何还要这般说,在萧戚面前替她周全?
他究竟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