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玄鱼只觉得，这冬去春未来的料峭寒天里的冷空气，钻进胸膛里，凉得她直抽气。

她抬起头，四下望了望这山陵更迭的西蜀原野，眼前白茫茫一片。

玄鱼不知道怎么回到军营里的，她几乎连跑带爬地冲进长胜侯的营帐里，跪在他床边，去握起他冰凉的手，还未开口说话，眼泪便大颗大颗往下掉。

长胜侯面无人色，嘴唇干燥，双颊微微有些凹陷。

玄鱼捧着他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心里像是霍然撕开了一道口子，痛得难以自持。

她回头茫然四顾，含泪道：“天气还冷，帐中怎能没有炭火！去拿炭火来！”

长胜侯身体一向好得很，就算冬日雪天里行军作战，也不需要炭火取暖。

可是他现在浑身冰冷，她好怕，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守着，他身上那点微薄的体温也会冷下去，最后再也暖不回来。

后来营帐中布置得十分温暖，每日都有军医进进出出，长胜侯的情况也丝毫不得见好转。

军医也感到非常奇怪，明明长胜侯的伤势已经开始在慢慢复原，为何却偏偏情况陡然急转，这也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是夜，玄鱼容颜憔悴地守在长胜侯床前，细细地与他说着话。

“爹，西蜀这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燕兵被消灭了，玄贯的叛军也收拾干净了，蛮夷退守至关外，等您醒后，我们便可以拔军回程。

“玄贯敢暗算您，我给您报了仇，愿意回归的玄家军，也重新收编入伍。此后西蜀和乾州东西连成一线，爹便不用再千里迢迢往这边奔走出征了。”

玄鱼顿了顿，又道：“爹，天气渐渐回暖了，估计乾州的雪也已经停了吧。

“您什么时候醒来？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去呢？”

这话问出口许久，知道等不到长胜侯回答，玄鱼沉默了许久，咬着牙隐忍着，捧着长胜侯的手贴着额头，瑟缩轻颤着肩膀。

她咽了咽喉，眼泪悄然落在床椽上，沁出细圆的湿痕。

“爹……娘和阿生还在乾州等着您，您不能不醒来……”

她泪眼依稀，脆弱无助地望着自己的父亲，还像曾经的小女儿一般，内心里的绝望一旦绷出了裂痕，便如决堤之洪。

“爹，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玄鱼捏着袖子揩着眼泪，边哭边道，“不管我怎么努力，不管我怎么拼命，是不是最后都救不了您？”

“您不知道，当你不许我跟着到西蜀来的时候，我有多慌张……我明知您很危险，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返回乾州去救娘和弟弟，我生怕，生怕赶不及见您最后一面……”玄鱼抽着气，眼泪越揩越多，眼眶越擦越红。

坚强了这好几年，她把所有的辛酸都埋藏在心底里，从不敢有沮丧，不敢在人前流露。

可如今，长胜侯重伤未醒，她远在异乡，那种孤独和痛苦，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快要崩溃了，她其实也想像寻常的女儿家那般，扑到父亲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一场。

最后，玄鱼泣不成声，语调凌乱道：“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二哥不在我身边，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硬撑着，不管我多艰难我都不想让你们知道……可是现在，连您也要离开我了吗……爹，可不可以醒过来，可不可以好起来，不要走……”

长胜侯依然没应。

玄鱼转过头，仰头望着营帐，满脸泪痕，从来没这般奢求过，张口便哭出了声来，唤道：“玄墨，你在哪儿啊？你能不能回来帮帮我，你能不能救救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我最需要你……”

可是他在遥远的北方，他能听得到吗？

这么些年不见，他还记得要回来找她吗？他还和以前一样牵挂着她吗？见了面，他还识得她吗？

玄鱼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