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远德的脚步骤然停下,人却还没有回过神来。
如今在场的人都已经奔赴刑场,何远德心里晓得,他终将是逃不出去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这最后,燕卿竟然还会有话跟他说。
他只是阶下囚,自然不敢不听燕卿的话,只低着头,格外顺从地走到了燕卿面前。
燕卿心里,有太多话想要问了,但千回百转,只剩下一句:“你能唤我一声阿娇吗?”
何远德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些不敢置信的神色,随后缓缓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缓缓摇了摇头。
这时候,燕卿才恍然大悟,何远德早就已经被她折磨到说不出话来了。
可是只在刚才,她想听人唤一声阿娇,从这个所谓的父亲口中。她不信这一世,何远德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没有过半分初为人父的喜悦,没有过血浓于血的在乎。
她想着,何远德的心再黑,那也是肉做的,看着她从小长大,总要有那么一瞬间,是认定她这个女儿的罢?
她只想听人唤一声阿娇,再唤一次。
何远德的摇头,也许不仅仅是说不出来,更是,不愿开口。
燕卿有些倔强地咬着下嘴唇,死活不让眼泪掉下来,何远德见状,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伸出手去,拍了拍燕卿的肩膀,随后在自己的肩膀附近比了比。
燕卿瞪大了双眼,她有些不敢置信,恍惚想起那几年何意浓还没出生的日子——好像也就那么三四年,何远德难得来她娘亲房中,看见燕卿怯生生躲在角落的时候,抬手招呼了过来。
时至今日,燕卿都还记得那一日的场景。
何远德好像是喝多了酒,抓着她的肩膀拍了拍,放在自己的肚皮上比划了一下,含糊不清的说:“阿娇长得快,就要到我的腰间了,但是还没到……以后个子肯定也高挑。”
那是燕卿,觉得自己离父亲最近的一次,今后再也没有过。
只在刚才,何远德才终于发现了吗?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一窜也有他肩膀那般高。虽出身卑贱,但样样不输于人。
燕卿低下头去,自嘲笑了两声,忽而开口说道:“倘若一回,只需一回……你愿意多叫我了一次阿娇,今日都不会是这般下场!”
何远德的脸上无悲无喜,燕卿不晓得他想起了什么,许久之后,才从怀中掏出一方脏兮兮的帕子,塞进了燕卿手中,匆匆离去。
燕卿自然没有留他,只是在何远德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之后,才颤抖着手,打开了那方帕子。
上边,只有一行血书。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是何远德跟她娘亲,曾经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