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黄景然愤然地推门出来,“去把这几个孩子的过所找出来,看看是谁家的孩子,把他们的父母兄弟都找来。顾家是吧?赵提辖,兹事体大,我想这件事还是要知会陆通判,刘知府贵人事多,只怕是专注于市舶司事务,分身乏术。”
赵新严一听这话,心下难免多了一层隐忧,陆通判素来与刘知府不睦,上回柴从深的案子,刘知府没有知会陆通判,而由东平王直接向福建路报备,发布公告,已让陆通判十分不悦。之后,蕃商与章以行的契约纠纷,陆通判认为刘慎过于在乎蕃商的得失,而没能顾忌本地客商的情绪,有失公允,导致章以行最后铤而走险,无法回头。因此,陆修明确告知刘慎,从今往后泉州府的公函文书,必须经他同意方才送出,即便是刘慎有东平王撑腰,他一样可以向福建路发函弹劾于他。
说到底,通判乃是监州,本府一应文书都应由他同意盖印方才生效。而先时陆修因身体原因常年在福建路,每月只有数日在泉州府,因此刘慎便把这道程序给免了。柴从深的案子之后,陆修对刘慎的判罚有了质疑,而后接连方渐蓉的死、章以行的契约纠纷,都让陆修十分愤慨。因此,陆修数日之前已回到泉州府。
赵新严又去了一趟顾家,把四个孩子的过所都要来,惊讶地发现,这四个孩子都是出自于慈幼局,顾家是以领养的名义把他们带走的。而当时顾衍之所以领养这么多的孩子,是因为他与妻子郭氏数年无所出,膝下没有一儿半女。也就是说,这四个孩子是半子,而非仆从。
可从玉娘报案时,明明是说这四人是顾家的仆从。赵新严在顾家询问情况时,顾家的仆从也都表示,这四个人是伺候顾同的。
从慈幼局带走的孤儿,却成了顾家的下人。
陆修大怒,“慈幼局是收留孤寡,领养是身份的平等,而不是他顾家想要仆从,就来慈幼局以领养之名把人带走。果然是无奸不商,商贾最是狡猾,这无本的买卖倒是做得极好。”
赵新严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禀通判,只怕不是仆从这么简单。”黄景然使了个眼色,让赵新严摒退左右衙役,“这四名孩子虽说是凶犯,但他四人身上全是陈年旧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而且都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说他们是仆从,但是我验伤之后发现,他们应该是娈童。”
赵新严与陆修的脸色同时变了,变得十分难看。
“在他四人的脚踝处,都有被捆绑的痕迹。这也是为何四人一直无法离开顾家的原因。”黄景然痛心疾首,“他们还是孩子,从慈幼局的记录来看,他们被顾家带走已有两年之久,而两年前,他们最小的才十岁而已。”
陆修当即道:“跟刘慎说一声,把顾家父子都叫到衙门来问话。慈幼局这一桩,顾衍怕是解释不过去,而顾同虐童一事,极是恶劣,绝不能姑息。”
话传到刘慎处,他同样是脸色煞白,深知事态严重,也不敢擅作主张,让人去东平王府报信。而自己则推说市舶司衙门事务繁忙,把整件事都交给陆修去办。
顾衍一来,立刻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据他所说,他把四个孩子领回家之后,顾同十分喜欢,说要养在膝下,亲自教养他们长大,顾衍自然是不敢不从。至于为何说是仆从,乃是玉娘对这四个孩子心怀恨意,认为自己不被顾同接受,是因为生不出孩子,因此迁怒于四人。而所谓的虐童之事,顾衍更是不知晓,他终日早出晚归,应酬颇多,内宅之事他向来不过问。
陆修当然不接受这样的解释,“你亲自领养的孩子,却不闻不问,把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你以为自己可以撇清干系?”
“陆通判,小人真的不知情。小人平日对他们也是极好的,他们的衣裳都是泉缎所制,不能说小人对他们不闻不问,只是素来事务繁忙,无暇他顾。”顾衍堆起满脸讨好的笑容,“父亲喜欢孩子,素来由祖父教养孙儿长大,也是寻常之事,并不需要特别关注。小人并不知道父亲会做出这等有违伦常之事,还请通判务必明察,还我父亲一个公道。眼下,是我父被那四名逆子捅杀,他们自然是想尽办法为自己开脱,通判可不能先入为主,失了公允。”
“公道?那四名孩子身上的伤难道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陆修反问。
顾衍道:“为了脱罪,也不是不可能。”
陆修怒了,“顾衍,你是说黄推官老眼昏花,连陈年旧伤和新伤都分不出来吗?”
顾衍连忙跪地求饶,“通判冤枉,小人没有那个意思,小人也是情急之下,一时失了判断。还请通判念在小人父丧,胡言乱语,冲撞了诸公。”
顾同死了?
赵新严惊讶不己,他去了两趟顾家,顾同伤重昏迷,但并没有听说药石罔然。眼下才过去两个时辰,顾同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