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向来喜欢游医济世。

每日足下行十里，夜里停宿，便会将当日见闻写在手书的《辑事录》中。

前世，于师父药庐里养病时，他闲暇无聊，常翻阅师父的手书，权当消遣。但里面诸多奇闻异事，如今想来如数家珍。

若没记错，师父这一年，正隐居于上京城外的玄机观。

一阵夜风穿过窗间缝隙溜进来，引得烛光一阵摇曳。

宝蓝色绸帐的影子，因烛光摇照而张牙舞爪，似要将老太太的肉身彻底吞噬。

谢缁尘眯着眼，低头贴近她的脸，小心地伸出手指在她鼻下探着。

他眼神一闪：“……还活着。”

“可还是你？”

他心底不确信，又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嗯，还在。还是人。”

“我曾听说，山鬼若附身命不久矣者身上，待此人寿数已尽，山鬼便会消失，此人的下巴也会如被啃过的糕点似的，少了一坨。”

他眼睛惶然转着：“你还是人罢？”

“纵不是人了，也好。你是姥姥，是鬼王妖王，定不会轻易死了的。”

“约好了，你得长命百岁，咱俩相依为命的。你可不能说走便走了。”

“其实，我还有许多话儿没同你说。你若醒了，我便告诉你。”

他想说，他养了只白狐，不是为那白狐好看，而是白狐瞧着像前世的他。

他想说，自己其实并不如她想的那般聪敏，他重活一世，脑子也转得快。前世的他背书很慢很笨，常被先生拿戒尺打；这一世被赵老夸敏慧，他虽心虚，却总偷着乐。

他想说，要害他的人，他已晓得，会躲着……

他想说，自己并不如她想的那般良善，初见那日，真是他主动招惹的郑绍洋，只因自己想报前世的欺辱之仇……

……

他握着老太太的手，清冽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暗暗发誓：

“不论如何，我会去那玄机观中，将师父请来！”你的命，我来续！

***

另一头。

上京城外，玄机道观。

老者静静伫立院中，在百年银杏树下，望着满天星辰。

青色长衫随风舞动，右手手指快速盘算，眸子时闭时睁，恍若神人，即将飞仙。

“紫宸式微，贪狼光耀。”

“大兴，危矣！”

屋檐下，身着道袍的老者惊讶地看着他，疾声问着：“可有解法？”

老者回眸，眼中光辉熠熠：

“有！”

“解，在皇室！”

***

陈绮陌此时在意的，不是大兴的为难，也不是自己的性命安危，而是她自己到底身在梦中，还是真正回到了现代。

汽笛声远远传来。

接着是道路上人来人往的笑言声。

随后，放在床头的手机震动响起，音乐是时下大兴的《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