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僧人服饰, 一半头发被扎成揪揪，一半则披落下来搭在肩膀处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他的双手被束缚在椅背后，周围也都被层层叠叠的符咒围拢, 连体内的咒力也被封印住, 但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慌乱的表情, 反而神情自若地朝着站在他不远处的人笑了笑。

“哟。”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看他，将自己随手带进来的椅子放好，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活了啊。”他淡淡道。

“是啊, ”夏油杰放松身体靠着椅背, 脸上挂着微笑，语气云淡风轻的, “可能连地狱都不想收下我吧，于是又把我踢出来了。”

五条悟点点头, “看来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

在说完这句话后，这个狭小的空间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夏油杰垂下眸,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五条悟撑着下颚，薄唇微抿, 似乎也在走神。

或许是这一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曾经学生时期的相处时光, 还有那天的决裂，以及这分道扬镳后的十多年, 还有一年多前的死亡。

“……怎么活的？”最后是五条悟先开口打破了这个沉默的氛围。

夏油杰仰头看着同样被层层符咒遮挡以至于根本看不清楚的天花板, 说不清他是在思索还是在放空思绪, 过了十几秒后，他才轻飘飘地说：

“不太清楚。”

“嗯？”

夏油杰目光落在五条悟身上, 语气变得没那么飘忽了些, 多了丝认真, “我不是太确定。”

虽然决裂过，虽然最终夏油杰自己都是死在五条悟手下，但他其实对五条悟并没有什么恨。

他们之间只是理念不同而已，实际上那些情感、那些默契依旧还存在着。

所以夏油杰如今复活过后，虽然自己也不是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的确在尽心尽力地尝试回想，试图给自己曾经的挚友提供线索。

“那天之后……我的意识便变得很模糊了。”他的声音稍微停顿了下，至于那天到底是哪天，两个人都很清楚。

五条悟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

“后来，就是突然感觉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于是骤然清醒了下。但很快就又像是被重石压住一样，无法动弹，意识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模糊朦胧的状态。”

“没有任何感知，对时间也没有概念。”

而在这样的状态下，其实夏油杰并不难熬，毕竟他自己都没有太过清晰的意识了——或者说他那个时候本来就是死亡的状态——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孤单亦或是与世间的隔离感，所以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情绪也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直到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夏油杰细长的眼眯起，琢磨着当时的感觉：

“就像是……散开的意识像是被细绳串联了起来一样，然后——”

“一瞬间，就被从那种虚无的空间里拽了出来。”

五条悟拉下了眼罩，露出那双蓝得如冰晶般剔透让人一看就升起完全被看穿了般的发毛感觉的眼睛，他凝视着说出这些话语的夏油杰，在对方话语落下的时候，他几乎同时接上。

“你觉得那个‘细绳’是什么？”

“……有点像是咒力，但又不完全像。”

夏油杰斟酌着用词，语气依旧不是太肯定。

五条悟“唔”了声，十指交叉搭着下颚，面露思索，只眼神时不时扫过夏油杰，夏油杰坦然让他观察着，不过就这么被看着难免有些无聊，他随意地起了个自己略微有些好奇的话题。

“虽然隔了一年多，但是感觉悟你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啊。”

顿了顿，他说，“不过听硝子说，你……谈了女朋友？”

自夏油杰复活过来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五条悟过来外，家入硝子还有夜蛾正道他们都有出现，并且与他交谈过，虽然其中带有些许审问的意思在里面，但气氛并不是一直那么紧绷，所以也会有闲聊，夏油杰也因此知道了些自他死亡后所发生的事情。

其中就有五条悟谈了恋爱这件事情。

这个消息是从家入硝子口中得知的，彼时的夏油杰是既感到意外又觉得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以五条悟的相貌，他其实想要谈恋爱并不难。

意外的是，五条悟居然还有谈恋爱这根筋，而且——

“……还是普通人啊。”

夏油杰用略带点感叹的口吻说着，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他以前提到普通人时便会出现的厌恶、鄙夷还有轻蔑。

“是啊。”

五条悟搭着的腿放下，又换成另一只，回答得也很是随意，但眼罩后的那双眼睛却审视着夏油杰。

“怎么，你要给见面礼吗？”

他问的漫不经心，可夏油杰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里面隐藏着的试探。

夏油杰盯着五条悟看了会，突然露出微笑来，“你们分手了。”他这句话说得毫不犹豫。

“……”

五条悟先是沉默了下，然后面不改色，语气淡淡地道：“不想给见面礼就算了。”

夏油杰却从他的态度中得到了答案，他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再次肯定地道：“所以的确是分手了吧。不然没分手的话，悟你绝对不是这个反应，而是会十分得意的向我炫耀。”

五条悟：“……”

很好，看来夏油杰死过一次之后，对待普通人的想法有了改变，不然也不会用这种语气来调侃他了。

“你身上的确残余了些许咒力，但这股咒力很混杂，”五条悟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仔细看的话，它们甚至是散乱的，而不是汇聚在一起。”

夏油杰眼里笑意一闪而过，又有些怅然。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五条悟有过这么轻松的对话了，那十几年里他甚至需要避开与五条悟的会面，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再次相遇，五条悟绝对会将他祓除，而后来也的确如此……

收回差点又沉浸过去的思绪，夏油杰没继续这个话题，也正经起来，顺着五条悟的话思考。

“……你的意思是，有股力量将它们强行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绳’。”因为是一边回忆，一边思索，夏油杰的语速并不快，虽然说他并不能像有着六眼的五条悟那样，将残余咒力情况分析得那么清楚，但毕竟他自己是亲自经历过的，所以有些感觉比五条悟清楚些。

很快地，他又从自己的记忆里挖掘出了一些关键点，他喃喃着道：

“我好像……当时的确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