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回到绣坊时天色已晚,苏漓便将染料的事情暂且放下,跟苏时一起回了苏府。
想着应该在事情有个结果之后再去向苏老夫人禀报此事,苏漓就直接回了漓渊居,但苏时却觉得事关重大耽误不得,因此一回到清思院就直接去书房将事情禀报给了苏山,苏山听后只让苏时向书院告假几日,跟紧了苏漓,旁的话再没有多说一句,只是晚膳之后苏山却往安平居跑了一趟。
第二日一早,苏漓照例去安平居给苏老夫人请安,跟苏老夫人一起用过早膳之后就匆忙离开,苏漓没对苏老夫人说什么,苏老夫人也没对苏漓说什么,因此当苏漓在苏府的大门口看到苏时时,整个人都愣了愣。
“堂哥?”苏漓狐疑地看着苏时,“堂哥今日不去书院?”
苏时板着一张脸,说话时带着一股浓浓的怨气:“父亲让我向书院告了假。”
“是吗?”苏漓挑了挑眉。
苏时把织染坊有异的事情跟大伯父说过了?大伯父这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追查下去,所以让苏时与她一起?
沉吟片刻,苏漓什么都没有说,只招呼苏时登上马车,往延寿坊的绣坊去,一路上苏漓没有说话,苏时也没吱声。
等苏漓和苏时抵达绣坊时,苏雅已经在内院院子的地上摆了十几个盆盆碗碗,每一个里面都盛着不同颜色的染料,苏雅已经用水把染料都化开。
“你们可算是来了,”偏头看向苏漓和苏时的时候多看了苏时一眼,跟苏漓暗暗交换一个眼神之后,苏雅便什么都没问,“我昨夜裁了一些素色的布条,你们两个帮忙将布条扔进这些染料里就行。”
苏漓二话不说,拿起碎布条就开始干活儿。
苏时见苏漓已经动上手了,便不好拒绝,只得抓起一把碎布条,慢吞吞地在满地的盆盆碗碗之间走来走去。
安静地干了会儿活,苏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始质疑苏雅的做法:“只要将布条扔进去就行了?浆染的过程有这么简单吗?”
苏雅轻声一哂,道:“浆染的过程可复杂着呢,但咱们现在有那个条件吗?有那个时间吗?咱们现在只能用素色的布料沾上点儿颜色看个大概。”
苏时拧眉:“这样草率怎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苏雅不以为意地说道:“对时公子您这样的外行人来说,这样做的确草率,可我五岁时就跟外祖母学习织布、染布,八岁时开始刺绣,你们织染坊里的工匠知道的都不一定比我多,这染料是优质还是劣质,我一试便知,这叫熟能生巧,何来草率一说?”
苏时一噎,非得在鸡蛋里挑骨头:“既然你已经熟能生巧,为什么还得试一试才能知道?真正的行家不是看上一眼就能了然于心吗?”
苏雅转头,冲苏时妩媚一笑:“我这不是生怕遇到像时公子您这样……嗯……严谨认真的人,非得跟我要证据嘛,若不是为了留证,我费这个劲干吗啊?”
听到这话,苏漓抬眼看向苏雅,略显诧异:“你当真只用看的就知道?”
“嗯……看一看再闻一闻就差不多了,”苏雅决定谦虚一点儿,“浆染布料的这些染料吧,大多都是以植物为原料提炼出来的,所谓的优质、劣质不过就是看最后浆染出的颜色正不正,而染料的价格则是由原料植物是否稀有来决定的,故而哪怕是颜色只在深浅上有微弱差别的两种颜色,在价格上也很可能是天差地别。”
顿了顿,苏雅继续说道:“在北唐,织染业以唐家为首,北方有苏家、林家,南方有周家、聂家,其余还有小作坊无数,据我所知除了唐家对染料的把控极为严格,坚决不以次充好,其他的布商包括苏家常常都是得过且过,正因为如此,唐家布料的成色就是北唐织染业的标准,同样是缃色,只要与唐家所浆染出的缃色不同,哪怕只是明暗深浅上的细微差别那也被称为不正。”
苏漓的眼神微沉:“也就是说我所带回来的这些染料全都是颜色不正的染料?”
苏雅冲天翻了个白眼,道:“当然不可能是全部,如果你们苏家所用的染料全部都是颜色不正的,那你们家布庄的生意也做不了这么长久。寻常的颜色都是没有问题的,但那些需要经过精确调配才能配出的颜色好像都有些问题,我觉得应该是在调配时取料比例不够精确,使得最后呈现出的颜色或多或少都有些深浅上的偏差。”
“只是颜色深浅上的偏差而已,有什么关系?”苏时突然觉得苏漓和苏雅有些小题大做了。
“时公子如若觉得这样的偏差无伤大雅,那这件事咱们也不必查下去了,”苏雅吊起眉眼睨着苏漓,嚣张地说道,“不过苏漓我可告诉你,这样的布料,我决不会用,你若还想用我,就得从唐家购进布料了。”
“现在我说的算,我说不妥就不妥,我说要查就要查,”话音落,苏漓偏头看向苏雅,嫣然一笑,“雅娘,你的雇主是我。”
苏雅一愣,旋即当着苏时的面儿咯咯地笑个不停:“好好好,我的雇主是你。”
苏时气得脸色铁青,想要拂袖离去,却又碍于苏山的命令而不敢离开,偏苏漓和苏雅都不把他的怒气当回事儿,苏时就只能站在一旁生闷气。
忙活了一上午,那些染了色的布条终于全都晒干了,苏雅一个一个地仔细看过,最后冲苏漓摇了摇头。
“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颜色的偏差实在是太大了。”
闻言,苏漓的面色微冷:“难怪苏氏布庄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