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毕竟是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就算戒备心比身边的孩子强上些许,他终究还是不太会掩藏情绪,所思所想几乎都写在那一张质朴的脸上,能叫人看个清清楚楚,单纯得让苏漓觉得有些嫉恨,却又莫可奈何。
“不明白我想要做什么?”苏漓轻声一哂,“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而已。”
仔细观察着何玉的表情,苏漓又道:“你们何家的这百顷良田的确是被当做嫁妆送给了京城苏家,可这百顷良田依旧在湖熟县里,它去不了京城,而京城苏家的本家不在江宁,甚至在江南一带连个分家都没有,就算我京城苏家有心,可你方才也说过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有你们何家帮忙欺上瞒下,我们究竟怎么才能管理好这百顷良田?”
歇了片刻,苏漓又道:“而且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们京城苏家为什么放着这百顷良田不管吗?是这良田不赚钱了吗?”
何玉抿了抿嘴,有些心虚却梗着脖子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道:“对你们苏家来说,这百顷良田所能赚到的钱不过九牛一毛,你们在乎吗?”
“我们为什么不在乎?九牛一毛不是钱?积少成多的道理你听没听过?”苏漓一副十分吝啬的模样,道,“富贵人家的钱也是一文一文攒出来的,你们何家这田有百顷,且都是良田,一年的收成有多少你最清楚,连江宁苏家都要不择手段地将这田霸为己有,我京城苏家怎么会不在乎?”
何玉抿嘴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苏漓好笑地看着何玉。
“我不知道!”何玉愤愤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有钱人是怎么想的?!”
“原本你可能真的不知道,但方才听我这么一问,你八成已经想到了吧?不然你心虚什么?”轻轻扬起唇角无声一笑,苏漓继续说道,“何家久居湖熟县,就是靠田地吃饭的,如若我们京城苏家真的拿走这百顷良田,何家还怎么过日子?何家的女儿嫁进了苏家,何家与苏家便是一家,我不知道何家当年为什么没有迁居京城,但既然你们选择留在湖熟县,我苏家将这百顷良田留给你们便是仁至义尽,你们没能理解我京城苏家的苦心埋怨我们京城苏家倒是无妨,可你们帮着江宁苏家又是为何?看看你们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曾祖母若是在天有灵,得有多内疚,多自责?”
苏漓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听起来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尤其这事儿得追溯到他们的曾祖一辈去,何玉也只知道个大概,恰好苏漓问他的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以前没细想过,只听家里人抱怨就跟着一起抱怨,可现在听苏漓这么一说,何玉便有些拿不准了。
见何玉的面上流露出几分愧疚、几分懊恼,苏漓静默一阵之后再度开口,绵声软语地说道:“这一次京城苏家想要收回这百顷良田,江宁苏家不敢不还,只是这田收回来之后该交给谁打理还是未知之数,若让我们当家的知道何家做过的这些欺上瞒下的事情,他怕是不会再用何家,毕竟我们当家的跟曾祖不同,他对何家既没有感情,也没有责任。”
何玉大惊失色,却还是抿着嘴,不肯服软,也不愿服输。
苏漓也不急,话锋一转就问何玉道:“你祖父还在午睡吗?若是醒了,我想见他一面。”
苏漓方才所说的事情关乎何家的未来,何玉根本就拿不了主意,此时听苏漓提起他的祖父,何玉立刻两眼一亮,急忙故作沉稳地对苏漓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何玉转身就走,匆忙走远时还不忘扭头嘱咐苏漓千万不要乱跑。
何玉一走,隐在暗处的高阳就忍不住现身,走到苏漓身侧:“苏二小姐还真是擅长攻心之道,听你说完这番话之后便觉得他们何家不仅不该埋怨苏家,反倒应该对苏家感恩戴德,可实际上苏家的生意本就杂乱,经过三四代人之后难免会出现这样被遗漏的产业,如今的苏当家是真的把这百顷良田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然怎么会白白错过这么大一笔财产?”
“那又如何?”苏漓偏头看着高阳,笑容温婉,看起来十分善良,“我家当家的到现在都不知道这百顷良田的存在,卢老也不知道。”
高阳一愣,错愕地看着苏漓:“苏当家的和卢老都不知道??那……那你说要来湖熟县,卢老没问你为什么?”
苏漓轻声一笑:“自打到了江宁城之后,我就一直跟卢老说对付江宁苏家要迂回,既然有些事情无法从苏明瑞他们口中得知,那就想办法从姚岳这里打听出来,而若想从姚岳这里打听出点儿有用的消息,就不得不先跟姚岳成为朋友。”
高阳了然:“难怪你与姚岳相约同游时卢老他们从不拦你……打从一开始你就盯上了这百顷良田?”
苏漓垂眼,理了理衣袖:“倒也不是打从一开始,是在来江宁城的途中收到你家二爷的传信,听说了这么一件事,而后才有了这么一个想法。”
理好衣袖,苏漓再度抬眼,望向远方,叹道:“百顷良田,于苏家来说的确是九牛一毛,但对我来说却是一大笔财富,何况这良田可是产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