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一阵,苏漓对世子妃说道:“不知世子现在是否见客?我想见一见世子。”
世子妃微微一笑:“若是旁人,世子断然是不会见的,但你不一样,我现在就是领你去见世子。”
“那就有劳世子妃了。”
随世子妃去到永安侯世子萧景瑞的卧房,苏漓只简单地给萧景瑞行了个礼:“民女见过世子。”
大抵是被病痛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萧景瑞在苏漓到来之前就由人摆好姿势靠坐在床头里侧,面向外侧,见到苏漓时,萧景瑞浑身上下就只有那对眼珠动了动。
“你来了啊。”萧景瑞的声音微弱,如一股微风,还没到苏漓耳畔就已经散了。
苏漓张了张嘴,却不知话该从何说起:“回世子的话,民女今日是代二公子回来瞧瞧,南方闹蝗灾,二公子忙着赈灾,分身乏术,还不能回京。”
“他忙他的,这侯府……”萧景瑞似乎是想冷笑,却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只有眼神中的嘲讽十分明显,“不管也罢。”
闻言,苏漓跟世子妃面面相觑,却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歇了片刻,萧景瑞给世子妃使了个眼色,世子妃犹豫一番,还是顺从了世子的心意,跟苏漓知会一声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景瑜想要这世子之位吗?”萧景瑞说话的速度极为缓慢,语气极轻,声音极软。
苏漓一愣,想兜个圈子将这个不该由她来回答的问题绕开,可目光偏偏跟萧景瑞对上了,苏漓的声音一顿,暗自叹息一声。
“二公子是想要这世子之位的,他已然入仕,身份自然是越尊贵越好,朝堂上的那些踩地捧高世子您该是深有体会的,若不是这永安侯府的世子,那二公子就只是个庶子,身份比其他官宦人家的嫡子还要矮上一截。”
“庶子……”萧景瑞的眼底泛起一丝悲凉。
他曾经也以为在京城里,嫡子的身份定然都是比庶子尊贵的,可如今他却觉得在这永安侯府里,看似风光的嫡子一个个过得都不如庶子,比如他,虽受父亲重用,但那是因为长幼嫡庶的礼制而非父亲的真心,比如景阳,看起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受父亲宠爱似的,实际上父亲只是不想理景阳、不愿管景阳,那些宠爱都是侯夫人给的,反观景瑜和新来的这个景行,一个看起来不受宠爱却过得最是逍遥自在、随心所欲,另一个初来乍到只三言两语就哄得父亲喜笑颜开,对他关怀备至、悉心照料,甚至还带着他外出应酬,若不是他在这个时候病重卧床,父亲八成已经为他办了认祖归宗的宴席。
曾经他想不通父亲究竟为什么这样,如今却明白父亲只是不爱他的侯夫人,不是不喜欢,只是不爱而已,父亲对侯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夫妻之礼和人之仁义,对他和景阳亦是如此,与之相反,景瑜和景行的母亲都是父亲爱过的,更是如今已然不在人世的,父亲只能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这景瑜和景行身上。
他恨,他怨,他嫉妒,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命不久矣,那些个事情都已经与他无关,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妻儿,若他走了,他的妻儿可还能在这永安侯府里过着衣食无忧的富贵日子?而比起那个居心叵测的萧景行,他更相信景瑜。
攒足了力气,萧景瑞对苏漓说道:“给景瑜传信,让他务必在南方立下功劳之后再回来,他已经是陛下亲点的东宫属官,只要立下功劳,他的世子之位就稳了。”
他如今这副样子也不能帮景瑜做什么,只能帮他说服一些朝廷重臣,让他们在朝堂上帮景瑜说几句好话,好在景瑜争气,本就是能力不俗,让人在御前举荐他倒也不会违心,只要有了其他重臣的举荐,便是父亲想要临阵换人恐怕也不能如愿。
暗自叹息一声,萧景瑞怎么都想不明白永安侯在外明明精明能干,怎么一回到这永安侯府里就糊涂了,这看起来和睦的一大家子却早已是七零八落,若不是他们都明白颜面之于永安侯府的重要性,就凭发生在永安侯府里的那些可笑的事情就足以让永安侯府颜面无存、威严尽失。
见萧景瑞的眼神逐渐悲凉,苏漓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犹豫再三,只绵声软语地问道:“可有我能做的事情?”
萧景瑞这才收回神思,将目光聚焦在苏漓身上:“你?你只要将我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景瑜就好,旁的事也不是你能插手的。”
“那么请世子放心,世子所言,我必定一字不漏地转告二公子。”至于旁的事是不是她能插手的,这位世子说得可不算。
张了张嘴,萧景瑞似乎是经过一番挣扎,而后才对苏漓说道:“二小姐若有时间,烦请二小姐多来侯府与世子妃聊聊,她……罢了,没事。”
苏漓莞尔:“世子放心,我与世子妃情投意合,先前世子妃对我多有照拂,如今世子妃有需要,我自然会陪在世子妃身边。”
萧景瑞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人都说你自私自利,心狠手辣,可你却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更加知恩图报。”
“世子谬赞。”
见萧景瑞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苏漓便识相地告退,随世子妃离开,谁知一只脚才跨出永安侯府大门的门槛就见萧景行在门口的石狮旁悠然踱步。
世子妃挽在苏漓胳膊上的手当即就收紧了几分,戒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