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水银便心情舒畅地吩咐大开药铺的中门,她得努力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门一开,就有病人的亲属前来说奇闻轶事,虽然听着很新奇、有趣儿,但对她却没什么实质作用。
不过,她今儿心情好,不介意,就都接了诊。
直至第四个人进了静聆室。
他说的奇闻,把水银直接惊到了。
“小的家中只余寡母,因其体弱,又日夜纺纱,眼睛熬坏了。小的就去聚福酒楼的后厨,找了个打杂的活计。昨晚亥时一刻,小的去酒楼后门倒垃圾,就见到一队刚过去的人马的背影。
待小的伸头待细看时,就见他们拐进了斜对面的一条小巷,隐约听闻其中有人说,说什么敖国,车马,细作,之类的。那些人马,应该是去抓那细作去的吧?
这原也不关咱们的事,可小的又一想,这也算咄咄怪事了吧?边关已封闭很久了,怎么还会有敖国的细作进来了呢?
既然能算怪事,那小的,就有机会请神医医治家母了。但是,因昨夜风大,小的又怕自己听错了,故在今日一早,便到处去打听了一番。
机缘巧合之下,果然就让小的打听着了。真是有细作被捉了,还捉了两个!一个听说还是东门车马行的掌柜的呢。”
言及此,变声期公鸭般的嗓音,从神秘兮兮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兄弟,小的这……这算怪事吗?能……能请神医为家母医治眼睛了吗?”
接待此人的是画木。
听了这位大兄弟的话,画木微笑着道:“算不算的,待神医决断也就是了。您请稍待,若鄙主人应了,就会有铃声传来,您先请喝茶,吃些点心。”
其实,画木虽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捉拿细作也能算奇闻怪事?这个做杂役的人,怕是太着急为其母治眼了吧?
什么都能拿来混说。
不过,此事也算是件神秘的事情,主子今儿心情好,之前烂大街的没什么奇怪的事儿,主子都接了呢。
如今这个……也有可能会接的吧?
而画木不知道的是,这不是有可能会接,而是必须得接!
水银在书房内转圈,短而圆润的指甲,陷进手掌心中。
她在等,等时辰一点点地过去。
因为,她不能接得太快,如果对方一说,自己立刻就接了这件不算奇闻的事情,那么,他日就会成为可疑。
趁此时间,她的脑子在飞速地盘算。
边关封锁,细作被抓,想来,那两名细作必是已在聚城潜伏日久。
那又为什么会突然就被人认了出来,并且被抓了呢?
是内部有人告密?还是大意失了谨慎?
被告密的可能性不大,今日坊间没传出什么告密者获官府奖赏之类的传言。
那么,就是大意失慎?可究竟能有什么紧急情报会让老伏间都急得失了谨慎?
是什么呢?也不知道那要传递的消息送出去了没有?
现在被抓走的俩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如果死了,尸首呢?
如果是活的,又被关押在了哪里?
这些,水银统统都不知晓。
她也不能让画木继续问下去。除了画眉,没人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
此时,水银才忽然觉得,仅是凭听坊间传闻、高门秘事,已经远远不能满足自己的需要了。
当从一地散沙中挑拣自己想要的物事的时候,是不难的,可要有针对性的,专门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乱七八糟的散沙,就完全不够看、更不够用了。
在焦急地转了十几圈后,水银松开手指,换了行医窄袖袍服,深吸口气,稳了稳有些慌乱的心神,拉响了长绳。
然后,缓步下楼。她必须接这个诊的理由是:她还得想办法再从那个杂役的口中套出些信息。
此时,那人的母亲已经被扶进了备诊室躺下。
水银上前为其把脉。
再仔细地轻按了按对方的眼皮,观察了眼睑、眼角之后,松开手,问询了些常识问题。
然后转身对画芳道:
“将病人扶去恢复室吧,放其家眷进来,然后照着我开的药方,先行给她的眼部降低压迫感,方才能针灸。”
说完,行至书案边,写下药方。
患疾之人三十多岁,眼睛已经有患青盲症的前兆,此疾需得早治,且医治时日也会较长。不过再长都没关系,自己得感谢那孩子送来的消息。
嘱咐完一应要注意的事项之后,水银便提步上楼,眼神微微示意画眉跟上。
待画眉随至书房,关上门后,水银便一改平稳、淡定,急急地说道:
“听闻有我朝两名伏间被捉,你速去东门车马行打听一下消息,看是否属实。
如果此言不虚,你则再探闻一下,那两人是死是活?如已死,尸首在哪里?如存活,你就再去刑狱大牢附近转转。
注意,千万别漏了行迹,更莫使任何人注意到你。”
画眉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就镇定下来。深知此事干系甚大,点头就去书房的侧间,换装易容。粗浅一些的妆容,她自己也是会的,这个无须自家小姐操心。
很快,就改扮成瘦弱男子的模样,出了书房,离开了药铺。
水银则焦急不安地在书房中等候着消息。
现在药铺的大门不能关,即便她再无心接诊,也不能关门。后来只接诊了一个即来即走的病者。
晚间,直到水银都想亲自出马的时候,画眉才回来。
“小姐,奴婢探听到,委实有两名我朝的细作被捉,一个就是那车马行的掌柜,另一人则是昨日去车马行托送货物的商人。
掌柜的经营那家车马行已十几载,没人发现过其异常。
但官府在车马行的大门上已贴出了明令告示,写明被捉走的乃是敖国蜇伏多年的细作。
听那边的周围人议论,说是活着被押解走的。
那两人现已关押在刑狱大牢,现在大牢看管比平时更加严密,奴婢混不进去,便一直守着,确认在回来前,没有尸首从中运出。”
水银听后,想了想问道:“你只一人,只能守一门。其余门未必没有运出。不过,眼下我们也只能当他二人尚存,得想办法,救人!”
自己人,自己不知便罢,既知,必须得救。
可是,怎么才能混进去呢?那可是刑狱大牢,不是谁家的大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