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很好,每人加一倍月银。”水银翻阅着其中一册,看了看后,夸赞道。
这些所谓的传闻,画芳记录得很好。一条条很规范、也很清楚,而且,有偏向于水银的关注点。这说明,画芳对药铺的处境,心里是有谱的。
“多谢主子恩典!”画芳高兴地领赏。
她其实不但对药铺的处境了解,更是对自家主子的境况担忧。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画芳一向沉稳细致,她在那个官员来打砸药铺、事后那名谏夫将人告到满门抄斩的事件中,就已经想明白了主子喜欢收集秘闻的原因。
一个孤身的、貌美的年轻女子,独自开办药铺,前无长辈照顾、后无背景撑腰,而医者又是那样的卑微和危险,她家主子想要不出卖色相,就得靠着掌握一些“把柄”,才能护得住自身的周全。
否则,随便哪个人来打砸一通、或者将主子强行绑了去为人医治,不但主子的性命难保,便是她和画书等人,也早就不知是死是活了。
因此,她不但积极地帮忙收集这些,还非常努力地练习武艺。
“主子,画眉不回来了,您身边不能缺了人跟随,奴婢和画书的武艺已经学得很好了,希望您能将我们带在身边,出出入入的好歹也能算个保障。”画芳单膝跪地,抱拳请命。
听到画芳的要求,水银从小册子上移开视线,看了画芳一眼,又偏头瞧向窗外。
画眉啊……
底下的人有非常勤谨地练功习武,这个水银是知道的。别的不说,自打画眉离开之后,画芳就完全接过了药铺的重担。同时,她也将其余的药铺下人都调教得很好。
大家从不明争暗斗、更不窝里耍横,总是能团结一致地为着自己这个主子、为着药铺着想和出力。
他们每一个人的忠心,都毋庸置疑。
可惜……
他们和自己,终究不是同路人。
水银合上手里的小册子,再推去桌案的一角,对着画芳说道:“以后,你们都不必再收集这些了。若被有心人察觉,便是咱们药铺的灭顶之灾。”
回来的这一路上,水银反反复复地研究过自己的行为。之前,她是太着急了。急于打探、急于有用,做下的许多事情,留下的痕迹太多。不说毒杀欧阳仲锦之事,单就是收集秘闻这一条,恐怕也会很容易招来祸殃。
开门迎诊的时候还好说,但只卖药材之后,就不能再收集这些。画芳都能发现自己的目的,别人呢?掌握太多的“秘密”,不是什么好事,她没有底气能扛得住。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蛰伏。安静地蛰伏。
而画芳提出的要与画书一起跟随着自己,这个,水银其实也早有思量。
她是不能再一个人来来去去的,就算她擅使毒,但若被人突袭,则一点儿施毒的机会都不会有。
到时就会变成砧板上的肉,随意被人切割。
但是,她又不得不想到:将画芳和画书带在身边,自己的一些秘密,又是否能守得住呢?处理起事情来,就会很麻烦吧?她得防着周围的人,更得防着身边的人,那无形中,就会给自己多增加一层压力。
就像那个车行的掌柜,做了伏间那么多年,最终还是被车行的小伙计给出卖。
水银可不想步这样的后尘。
“你对家国怎么看?”想到这儿,水银便问向了依旧跪地没有起身的画芳。
画芳闻言怔了一怔。怎么主子突然会扯到家国的问题上去?
是了,主子知道各府的秘闻越多,就越容易纠结吧?那些个达官贵人、高门显第,别看表面光鲜亮丽又威风,实则背地里的腌臜实在是不少,而他们可都担着整个朝廷的前途。
主子是个好人,又太过于善良,知道了那些事,再看那些人,会很痛心吧?
或者,还会担心自己和画书在面对那些人的时候,不够勇敢吧?
画芳内心里撇撇嘴,开口铿锵有力地回道:“主子,家国之事,从来都不是奴婢这等贱民可以去想的。
奴婢和画书他们那些人,能图什么?说句大不敬的话,朝廷好坏、延国好坏,又与奴等有何干系?
奴等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卖了的。有的是被父母嫌弃、有的是家里实在太穷、有的是病了治不起扔到路边被人捡了又卖了的……这些,您不是都知道吗?
要不是您将奴等买了来好生对待,让咱们自此有了个安生立命、吃得饱饭、穿得暖衣、不再受那颠沛流离之苦,还教了我们读书识字、武功医术,奴婢等的下场又该如何?
牙行里,多少人被卖来卖去?多少人活得还不如一条狗?多少人又被卖去了青楼楚馆?
家国?奴等即没家,又何虑国?真要论,您就是奴等的家、奴等的国、奴等的天。有您在,这一切才在;您若遇险,奴及其余一干人,也绝没法苟活!”
想着如果主子不在了,这药铺也没有了;想着那些胡乱被人拐卖的命运,画芳的心就沉得透不过气。
他们这二十个人,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容貌都比较姣好,牙行就努力培养着,并没有轻易就出手,才能让他们等到主子的到来。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那些三教九流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