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疑顿住。
在第一通电话打过去没人接的时候, 他就已经抬步走出了病房。
楼层值班护士看到他下楼的身影,匆匆叫他一声,谢疑连一个视线都没分过去, 单手把电话靠在耳边,一双长腿走的飞快,护士跑过来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他黑沉阴戾的眉眼后被吓了一跳, 情不自禁后退两步。
然后眼睁睁看着人影消失在楼梯间。
“哎,哎——!”
这下着雪呢, 穿着单衣出去是不要命了?
苏知在电话中警告他不准出院的时候,谢疑人已经走到病房楼下了。
他没来得及穿外套,此时他不可能有任何心思分给其他事, 上半身仅穿着一件黑色衬衣。
雪仍旧在下, 比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下得那场雪还要大。还有风。
谢疑都没走出屋檐,就有雪花飘到他颈侧,鹅毛般的雪被他的体温融化一些,但室外温度太低了,仅仅只是变成混合着雪碴子的水迹。
打湿衣领, 在黑色的衣物上沁开一片更深的痕迹。
“听到没有, ”苏知的声音隔着电话卡了一下,重复一遍:“你不准动,别想出院。”
过了十几秒,谢疑说:“嗯。”
他的声音干哑艰涩,身体后知后觉感知到冷意。
可能是回国住了几年,曾经在当地锻炼出的耐寒性有所降低, 他忽然很清晰地感觉到冷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谢疑没再往前走。
风也停了片刻, 没有雪花再越过屋檐落到他身上。
“……好。”谢疑说:“让翻译, 不,总助陪你过来。”
苏知:“……知道了。”
苏知想他一个大男人,每次出门都跟三岁小孩一样要找人陪着,像是生活不能自理,未免有点丢人。
但他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语言不通确实是一个问题。
如果之后有时间的话,他还是学几句当地的常用语好了,苏知目前为止只会用当地的语言说一句“你好”,确实相当敷衍。
苏知说:“他应该在隔壁房间,我去找一下。”
他不是喜欢逞强的性格,他也理解谢疑担心他的安全,假如换他到谢疑那个位置上,也不会放心语言不通的恋人一个人在街上乱跑。
苏知收拾好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把外套穿好,又从谢疑买的那堆东西里扒拉出来几个揣进兜里,就去隔壁找总助。
电话在这过程中一直连通着,总助用苏知的手机和谢疑交流了些什么,才又转回苏知手上。
苏知:“交代好了?”
谢疑:“嗯,出酒店了吗?”
苏知:“我们在打车了。”
苏知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电量不足的提示音。
他回来的时候手机电量就不满,回到酒店后又没想起来充电,这地方室外温度太低了,有些损耗电池,手机电量消耗很快。
酒店内倒是有便携充电宝,但苏知刚才没想起来带,这会儿都走下来了,打的车也快到了,再回去拿又有点不合适。
苏知:“……”
感觉他今天一直在当笨蛋做无用功,特意绕路买了个新的充电线,结果手机该没电还是没电。
苏知只好说:“……我手机快没电了,等会儿到了……再……说。”最后几个字被信号扭曲得很模糊。
一句话堪堪说完,他的手机就停电关机,自动挂断。
“……”
苏知郁闷地晃晃手机。
……
谢疑站在住院部门口,看着被挂断的通话界面,没说话
。
过了半分钟,他转身回去。
刚才被谢疑的神色吓愣住的护士好不容易追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劝阻,却看到他又自己走了回来。
护士:?
一肚子话卡在肚子里。
外面不停落下的雪和寒风,被病房楼的门隔绝开。
半小时后,苏知回到医院,走进他跟着住了两天的病房。
从他离开这里到又回来,不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走的时候一切如常,现在气氛却天差地别。
苏知在电话中好像显得态度还挺主动的,但那更像是本能反应,实际上打车过来的一路上,他的脑子里只有茫然。
现在一见到谢疑,他的视线投过去一眼就不自在地撇开了。
陪着过来的总助一看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知道接下来的事不是自己能掺和的。
他颇有求生欲地退出去:“老板,我先去附近吃顿饭。”
总助离开的时候细心带上门,苏知看到谢疑走过去确认了一下关好了。
苏知:“……”
内涵他是吧?都说了他不是故意的。
其实他知道谢疑估计没有那个意思,可能就是发生过失误,防止再发生一次。
但这个插曲不知怎地又把苏知的火气,或者说那种微妙的凶意勾出来了。
他又不局促了,视线不躲不避地看了眼谢疑,朝床边走过去。
苏知先把手机用病房里的充电线插上充电,坐在床边,吐出口气,仰起头朝谢疑说:“老实交代,你瞒了什么事没告诉我。”
打探别人的私事被他说出了一股审问犯罪嫌疑人的理直气壮。
透过在病房外听到的只言片语,苏知足以意识到那一定是件极度隐私的事,光是提起的几个关键词就足以让人联想到很多恶劣的事件。
苏知有着正常人该有的联想能力。
向人打探,不,此时他的行为甚至称得上逼问,这种程度的隐私,是苏知此生中想也不会想到的行为。
这已经不是没礼貌可以概括的了。
简直像个恶霸。
但是,此时此刻,苏知不想考虑任何和社会礼节相关的事。
他只想知道谢疑的事,知道那些谢疑瞒着他的事。知道那些……让谢疑产生了放开他念头的事。
谢疑站在床边,他站着,苏知坐着,他的视线居高临下的垂下去,看到苏知被冷风吹得有点薄红的脸颊和穿着厚厚冬衣依旧显出细弱的肩背。
两人体型气质就差距明显,这个一站一坐的姿态对比更为夸张。
看上去苏知处于完全弱势的地位,被欺负被掌控,盈盈一握不堪一击。
但只有谢疑知道,是他的脖颈被苏知捏在手中。
谢疑沉沉看了他片刻,说:“好。”
并不是个多么长的故事。
以简洁的语言讲述一遍,只花了数分钟。
谢疑的母亲是个山村出身的女人,她长得很漂亮,非常漂亮。
美丽到在那个落后的地方几乎是一个奇迹。
谢疑的父亲一次跟随项目组到那个偏远地区考察时,遇到了她,对她一见钟情,不顾家族反对把这个毫无根基的漂亮女人带回了家,不久后就结婚了,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并于第二年两人有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