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六章/2022.12.12
七月流火, 高长松与高玉兰登上了去往东胜神洲的大船。
高玉兰:“大大大大大……大兄,我真的能行吗?”
高长松:“一定可可可可可可……可以!”
莫以为是他俩临近考试, 过于紧张, 说话都打磕绊,不过是海上风大,呼啦啦灌进二者嘴里, 说句话都一波三折。
钟离珺矮身从船舱里出来,听见二者对话便说:“海上风大,不若进来歇息。”
高长松与高玉兰一口否决, 他们说:“要看庄道友捉鱼。”
高长松买了艘小艇起两地往返之用,可与停靠扬州口岸的楼船相比, 如同小渔船与豪华巨轮,没可比性。
比起驾驶小船乘风破浪, 肯定是坐游艇更香啊!
矩形高楼一层层堆砌在宽阔的船体上, 自下而上共四层,每一层都比上层更窄, 除了通体木制, 真与后世的邮轮没区别。
单凭借商贾的身份, 高长松最多只能买底层的小隔间。这船上压根没大通铺,最次都形似茶馆里的雅座,又因他身份不单一,是修士,又博得了全体剑修的好感, 上两层定了vip客房。
顺带还给庄月明订了。
钟离珺跟他住同一层。
其实,以钟离珺的修行, 完全能再往上拔拔, 顶层的客人都是掌门、老祖。他家祖宗都是八仙了, 自己在修士中也算top级别的战力,他没资格住总统套房,就没几修士有资格了。
可钟离珺本人不贪慕人间富贵,又很想跟友人同行,理所当然跟高长松在一块。
庄月明受邀上楼船时激动坏了,他攒够了钱,想回去给老婆升级。
大唐也有修士,可像他这样的,都有用惯了的炼器师,临阵换帅,都不知道他老婆熔点是几度!
甭看他在大唐挣钱了、发达了,却没衣锦还乡的说法,剑修从心,深知钱要用在刀刃上,若无高长松,他肯定是坐小破船回去的。
一个浪头打过来,小破船沉了,他们就御剑飞行。
剑修们水性都不错,再不济还能横渡江河。
剑修们的硬广很尴尬,却帮高长松卖了一大批货,不出点血,帮对方买张票,他都心中难安。
楼船的幕后老板是资本家,哪怕订了好房间,却也不包饭,好在船上厨子技艺高超,随便点道菜都有亮点,除了贵没毛病,高长松吃得津津有味。
吃饭之余,他总觉着自己忘了什么。
今儿,看见浪里白条庄月明,他终于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庄月明上岸了。
他收获颇丰,捞到虾跟海鱼,足以饱食。
上船前他带了干粮与瓜果,瓜果储存日期不长,新鲜的都吃完了,剩下的是果干。
肉没带,这天,放不了几天就得腐烂发臭,且他们在海上,海洋中有无穷无尽的珍宝,这还不够吃?
实在不行,弯弓射大雕……不是,御剑打只海鸟来吃吃,不也能打牙祭?
修仙界的楼船有一点好,木材并非寻常树,水火不侵,基底雕刻诸多防御阵法,别说是点明火,就算是招来雷电,都不一定会破甲。
这对他开火有天然优势。
上岸后,庄月明开用干棉布揩身。剑修的身段很漂亮,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剑,经过无数血与火的锤炼。
高长松看他揩得差不多了,穿衣服了,才问道:“庄道友,你刚才是……”
对上庄月明波澜不惊的视线,高长松都觉得自己少见多怪,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剑修,不就下海捞鱼吗?有什么问题?
他嘴皮子一
下子麻溜了:“你去捕鱼了?收获颇丰?”
庄月明表情不变,语气雀跃道:“是,十二郎可要一同享用?”
高长松想:这是鼎新鲜的海鲜,平日里还吃不到呢,欣然同意。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
他忘记给庄月明点饭了。
高长松将庄月明捕鱼一事说与钟离珺听,后者点头道:“是这样的。”
“剑修极擅就地取材,或许与他们时常出入秘境、丛林有关,口味不论,打猎炙肉人人精通。”
高长松想,这为节省成本也太拼了!
庄月明邀请的时候,带上了高长松的友人,他想着自己会包饭以作回赠,就带上高玉兰跟钟离珺。
此外还打包了酒菜。
庄月明没想到晚饭会如此丰盛,他的眼神复杂极了,只觉得欠高长松的人情一辈子也还不清。
他烤鱼不生火,默念法诀,噌的一声,手指尖燃起一团小火苗。
“内脏我已清洗干净,只要慢慢烤,均匀地烤,再撒上点盐巴,就不失为一道美食。”他还一本正经道,“如此还能练控制力,一举两得。”
钟离珺也是这么烤的,他默默拿过一条清洗干净的鱼,撒上各色香料,他装备比庄月明齐全多了,不可能只用盐。
高长松跟高玉兰看后心痒痒的,纷纷模仿,竟都烤得还不错。
高玉兰的控制力很精准,她刻基础阵法需要控制灵力的量。高长松没放弃凝剑气,这也能平行迁移至控制火苗上。
唯一的问题是,他俩都不知鱼何时可吃。
好在有钟离珺看着,他是专业的,除却烤自己的鱼,还时不时指导高长松,说“翻面”“鱼肚子焦了”之类的,让他不至于手忙脚乱。
成品还是很鲜美的,也有可能是付出了劳动,吃起来格外香。
庄月明意犹未尽道:“我这还有虾,能生食。”
高长松看木桶中活蹦乱跳的海虾,心情微妙。
鱼脍是大唐名菜,他见识过太多回。
高长松本人不喜欢生鱼片,也不厌恶,能吃一点。
然而,这是在前世,来大唐后,每当人邀请他吃鱼脍,高长松总是极力避免。原因无他,寄生虫尔!
高长松:这可不是后世可食用级别的鱼,要真有寄生虫,那还了得?他这身体可没接种打虫药。
他准备在商城里翻翻,不仅自己要接种,妹妹们一个都跑不了。
对了,钟离珺也得种,他才是什么都敢吃的那一个。
于是他隐晦否决道:“海虾不同于河虾,腥气重,如此食材需用猛料才能盖过腥气,生食入口,一股海水味。”
庄月明颔首道:“还是十二郎考虑得周到,确实,海鱼也不若河鱼,肉腥,依你看,这虾该如何做?”
高长松胡邹道:“不若用姜片葱段去腥后,汇入香料翻炒,滋味肯定好。”
这话说的颇有些食不知肉糜,这年头香料可贵了,寸土寸黄金,可他又有这财力,说来也不觉得突兀。
最后成品很像孜然烤虾,高长松还挺喜欢的。
之后几日,只要庄月明捉鱼,高长松跟高玉兰都会去围观,高长松是打发无聊的海上时间,高玉兰就不同了,她复习得正紧张,需要散散心。
……
再说高玉兰,面对改变她后半生的考试,不可能不紧张。
在三姐妹中,她是最安静,也最让人省心的那一个,高长松细想,只觉除了读书外,高玉兰甚至没问自己要过什么。
其实,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女孩想要读书,是非常离经叛道的,高玉兰自己也知道。高老庄上与她同龄的那些孩子
,不是在织布,就是带弟弟妹妹,要不然就做家务,男童农闲时尚且有学可上,女童都大字不识两个,多数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她很小时就表现出了天赋,高长松为省钱,用树枝在地里扒拉,一边写字,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他还会默写《太公家训》。
高玉兰跟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看着,没人会认为这不过垂髫的小女童是在学习,都以为她是在忘呆。
直到某一天,高长松背书过程中卡壳了。
“……甘美不餐,食无求饱,居无求案。”
“居无求案……”
卡壳半天,耳边却传来流畅的背书声:“闻乐不乐,闻喜不看,不修身体,不整衣冠,得治痊愈,止亦不难……”
书声朗朗,毫无磕绊,高长松自己都背不成这样。
他惊讶极了,看向正在搓草绳的高玉兰,才发现高玉兰一心二用,甚至没停下搓草绳的动作,她只是顺嘴的、流畅地背了出来。
高长松问:“你怎么会背?”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急,高玉兰被吓到了,她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向高长松,怯怯道:“听多了,便会背了。”
高长松:!!!
这也太屈辱了,他自己还不会背呢!
高长松是个好哥哥,他虽然没有打破时代限制的能力,却也不会苛待自己的妹妹,当年同是个孩子的他,也不会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更想不到以他们的家庭环境,让高玉兰多读书会令她意识到女子的不自由,徒增痛苦。
他的心思是纯善的,只觉得妹妹是个天才,很为她高兴。
甚至还感叹过:“如果去考科举的不是我而是你,说不定早就考中了。”哪怕寒门学子只能当九品芝麻官,对他这种农家子来说,也够光宗耀祖了。
说着说着,高长松畅想起来:“听说乌斯藏往西有一国家,名为女儿国,从皇帝到一应臣子都由女子来担任,倘若生在那样的国家,你说不定能成为甘罗那样十二岁当宰相的奇才,再不济也能当上以才学之名垂世的天才吧?”
反观前朝,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不是祸国妖姬,就是女冠,要么就是妓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历史上留有一席之地。
高长松并不希望妹妹以其中任何一种身份名垂青史。
让他没想到的是,不过是顺嘴一提的故事,却被高玉兰深深记在脑海里,她想,原来宇内有这样的国度,让女子学习,让女子做官,让女子做皇帝。
她当时很矇昧,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这样想,为何记住了这件事,只是日复一日,继续学习。
高长松跟高玉兰维持着一教一学的关系,其实,高长松也不是在教,他只是绞尽脑汁,将当天所学知识复述一遍,说给高玉兰听。
这比起教学,更像是自己复习。
能从零碎的叙述中拼出完整的知识,高玉兰有多聪明可想而知。
之后就是高长松悲痛过度,成了现在的高长松。
经历过后世的九年制义务教育,高长松是不可能允许自己妹妹当文盲的,他先拉着剩下两人一同开蒙,很快发达了、有钱了,便请来了西席。
大部分先生听说自己要教的是女弟子,都感受到折辱,毫不犹豫地回绝。可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高长松挑选半天,终于找到学识不错,愿意为了钱教女子读书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