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课也不见得多有趣,就公事公办,高香兰跟高翠兰都不喜欢这名西席。
高玉兰也不喜欢,可她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干货,她可以汲取知识,便耐心地听了下去。
经文方面的老师可以靠钞能力,修行之道就不行了。
陈子航是位好先生,他为三姐妹的修行之
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只可惜炼器太专业,与陈子航的专业——符箓有天壤之别,他只能教些自己懂的,都只是皮毛。
这给高玉兰的求学之路增添了难度。
在乌斯藏时她以自学为主,偶尔在大人的看护下刻几个杀伤力不大的小阵法,以免她伤害到自己。高长松当时的想法是,等到了大唐,给她找专业老师提一下,纯当考前冲刺。
可理想终归是美好的,在现实面前,高长松的愿景也折戟沉沙了。
葛朝阳听完他的想法便皱眉,直说:“难度不小。”
他说:“我大唐不是没有炼器师,但本土却有重符箓、重丹道、轻器物的风气,对老派的修行者来说,器都是外物,依赖外物会损害道心。”
高长松怪道:“太乙救苦天尊尚有碧玉仙盂、元始天尊手持青羽枝,神仙尚且用法器,我们这些修行的怎就不用了?”
葛朝阳道:“那不一样,神仙用的乃是天生天养的法器,你可听说过七彩葫芦藤?七个葫芦,摘下即用,能力各不同。”
“这样的法器是上天赋予的,跟人用的又不相同了。”
高长松勉强点头。
葛朝阳又说:“越是在封闭的、法器不受重视的地方,炼器师就越固执。一些炼器师很小气,哪怕对入室弟子,也藏着掖着,不肯传道授业,更别说是对外来者了。”
他又小声道:“更何况,他们风气保守,传男不传女。”
听到这,高长松除了叹气吐不出一个字。
他不死心地问:“真没别的办法吗?”
葛朝阳道:“真没法子。”
高长松:“哎……”
葛朝阳看他郁闷的模样,脑中浮现高玉兰失望的脸,他想来想去,心一横道:“人,我是拉不来的,看看能不能扒拉出炼器师的笔记吧。”
为了不让高长松期待太高,他特意表示:“哪怕找来了,也只是些基础内容。”
即便如此,高长松的感谢之情比滚滚江水还汹涌,他知道,若葛朝阳想找来炼器师的笔记,定是要用门派中的符箓、秘法去交换的。
愿意为记名弟子做到这地步,他就算为门派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啊。
掌门的这番行为,高长松并未隐瞒高玉兰,而是原原本本,不加矫饰地告诉了三姐妹,他最后还总结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掌门对我们的帮助,真是几辈子也还不清啊。”
他想将三姐妹教育成知恩图报的人,越是掌握神通,心术越是要正,否则哪怕成了神仙,鱼肉百姓,会造成更大的祸患。
高长松就很看不上猪八戒,明明是神仙下凡,却吃人。
可能这年头的神仙并没有庇佑百姓的想法吧。
吃着香火却不管保佑,整一个空手套白狼啊。
来长安后的两个月,高玉兰是在自习中度过的,她喜静,如果不是高长松拉她出门锻炼身体,高玉兰能一直窝在房间里。
高长松担心她成风一吹就倒的林黛玉,怎么着都要拉她锻炼,时间久了,她虽不能说掌握了拳脚功夫,一口气跑个800米还是没问题的。
复习的两个月中,高玉兰情绪还挺稳定,日日温书,高长松赞她淡定。
可随上了船,高玉兰就慌了。
在此前,书院测试还很遥远,可上船后,考试的日子忽就实体化了,她开始紧张、吃不下饭、心慌、作呕,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偏偏还不能让高长松看出来,若他发现了,得多失望啊。
高长松怎么可能不发现呢?他心思也挺灵巧的,看着高玉兰小脸煞白,判断了一会儿她是考前综合症还是晕船。
转念一想,之前在甲
板上跑来跑去都没见她晕,人还挺欢快的,这一想,只有可能是考前综合症了。
从家长的角度考虑,应勉励两句“不要紧张”“放松”“考怎么样都成”。
可他当年考试时对此类宽慰深恶痛绝。
高长松心说:若你说放松我就能放松,还考什么呢?
中二期的他断言宽慰他的人都在说风凉话,推己及人,他也没法轻飘飘地安慰高玉兰,只能从行动上带她散心。
钓鱼钓虾、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一起练剑,身体够疲惫,脑子也会成一滩浆糊,如此,就没闲心多想了。
事实证明,他这方法还挺能有效的,起码高玉兰的失眠症给治好了。
因太累而一觉睡到天亮。
在高玉兰的惴惴不安中,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天上午,她吹着海风,搭在围栏处,海平面上,繁华的口岸若影若现,她看见了高矮不一的船,有楼船、也有渔船。
高玉兰睁大眼睛,大安国,就要到了。
……
高长松在大安国的排场绝对比长安大。
这里有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剑修,有对他好感度爆棚一手遮天的大佬魃宥,还有一众等着他写新文的梨园人士,他已是各界知名人士。
好在这回,高长松没提前说自己来,只准备安顿好后再静悄悄访友。
想到热情的剑修们,他就打寒颤,他真怕剑修列两队,夹道欢迎他,那就太尴尬了。
以他对剑修们的了解,真做得出这事儿。
静悄悄地下船也不坏,大安国给高玉兰带来的震撼远胜长安。
大安肖宋,站在港口,眺望内城,好似清明上河图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一溜骆驼队从靠小溪的大路上缓缓驶来,间或夹杂着马、骡子与某种不知名的异兽,这种异兽形状像马,头却是白的,身上的纹路如老虎一般,屁股后面坠着赤色的尾巴。
他显得比马、骡子、骆驼都要结实,身上的货物是其他畜生的几倍。
后来高玉兰才知道,这种异兽名为鹿蜀,是牲畜界的顶级韭菜。
港口是大安国的重要交通枢纽,更是商业交通要道,附近人口稠密,商铺云集,除了那些自其他州来做生意的商人外,她还看见了许多本地的小商贩,做什么营生的都有。
端茶送水、算命看相,吆喝着卖冰碗、顶着蒸腾的热气呼啦啦吃馎饦……形形色色的人堆在一块,比起大唐的商道,这里的更乱、也更有人气。
商贾的吆喝声中寄托着民众对美好生活的热情与向往。
压在高玉兰胸口的沉甸甸的情绪一扫而空,起码这一刻,她被花花世界迷住了眼,已无暇去想有的没的。
她只觉得自己一双眼睛不够看,恨不得生出三首六眼,记录下身边的一切。
高长松很理解她,头一回来大安,他仿佛麻种巫师走进对角巷,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
他甚至颇为欣慰地想:这样好,多看看,看多就不怕了!
随后带高玉兰搬进了灵宝派的小院子里。
还是那句老话,高长松已成为产业大亨,买房是容易的,可眼下兵荒马乱,当然要找个熟悉的地方住下,温书,等考完了再做变动。
他可不兴考前给小孩儿差别对待,住得好、吃得好,一切□□,□□就行了。
高长松气氛制造得还不错,高玉兰初来乍到是兴奋,可看高长松表情淡淡,也很快将心收了回来,她坐在案前,伸手拍脸,脸上肉还挺嫩,她拍一下就弹一下,煞是可爱。
高玉兰想:要像大兄一样,宠辱不惊才行!
实际上高长松真不惊吗?
那必定是不可
能的。
只要离开高玉兰的视线,他就像只没头苍蝇,转来转去。
钟离珺看得疑惑,驩头、乌云也不到处乱跑了,陪在他身边,就像给高长松一点支持。
钟离珺是真的不理解,他想:不就是门派选拔吗?何至于此?
又因高长松与高玉兰都严阵以待,他不欲扶了两人面子,一句话也不说。
如果高长松真知他在想什么,一定会嫉妒到质壁分离,这就是有家学渊源的小天才,从来不用担心自己考不上省重点!
终于,高长松镇定了一些,他故作冷静道:我这么干着急也没办法,还不如做些实际的。
什么是实际的,那当然是带妹妹搜集一下考前情报,无论是教辅书籍也好,考试内容也罢,咨询越多越好。
他第一反应就是找模拟题。
高玉兰的第一志愿是白鹭洲书院,它与公输精舍遥遥相对,并成为炼器界的两大书院。
其实考上那所,对高玉兰来说都是没有影响的,可她听说几位精妙世无双的女炼器大家都出自白鹭洲书院,好感便油然而生。
她已经到有性别归属感的年纪了,哪怕高长松再不拘着她,在大唐,还是能感觉到不同性别下的差别对待的。
高长松一切都好好好,现只想去打听白鹭洲书院的历年考题。
然而,在场每一个人能回答他的问题,高长松决定去找魃宥,她不是经营了一条街的书舍吗?应该不会没有教辅资料吧?
在高长松的印象中,教辅资料贯穿了整个科举考试史。
听闻在宋代《事文类聚》、《记纂渊海》、《古今源流至论》、《山堂考索》、《古今合璧事类》等书卖得特别好。
这些书是干什么用的?不过是科举诗文时用来检索资料的参考书罢了。
这是工具书、资料书。
那范文、优秀作文集锦有没有?当然是有的,引吕祖谦写给朱熹的信中提到拣择“时文”编成的书,这些书就是经过各位专家大佬审核的优秀作文,科举学子上考场前都要拜读,否则都不知满分作文长什么样?
优秀的作文总是有路数的,只有0分习作才会差得千奇百怪。
高长松紧张地搓手,白鹭洲书院考了这么多年,总得流传出点满分作品吧?
然而……
“时文?”魃宥将“不解”俩字写在脸上,仿佛在问:那是什么东西?
高长松:……
失策了,忘记这是看唐传奇都如痴如醉,还停留在乐府诗时代的文学大佬?怎会知道科举诞生后才出现的教辅材料呢?
听说魃宥的书局言情小说,不对,唐传奇最卖座,那是他没见过参考书的销量啊!
咳咳咳,真不准备针对修士考试出本教辅吗?一定大大的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