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铺平了那张纸,最上边印着方方正正的“聘书”二字,下面写着现雇佣医生王某某担任幸福疗养院主治医生等内容,最下面院长签名的位置盖着一个章,能分辨出是“黄石平”三个字。
“是他啊。”徐饮棠没听说过医院院长的名字,但说到黄石平他就知道是谁了。
田娇的主治医生就叫这个名字,徐饮棠从小到大见过他无数次,是个看着很斯文的男人,最大的外貌特征是永远三七分的发型,用发油抹得整整齐齐。
黄石平挂着的工牌上印的职务是主治医师。
聘书上的王某某也是主治医师,作为徐饮棠的负责医生除了眼睛和手不太老实之外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并且有着复诊时把护工护士都赶出门清场的好习惯。
这个习惯可以给徐饮棠省下很多麻烦。
隔天就是徐饮棠复诊的日子,他把聘书塞进兔子玩偶里叫徐小乖收好,跟护士一起前往诊疗区所在的一号病区大楼。
那位王某某医生早就已经在诊疗室里面等他,眼镜后一双眯缝眼照旧从徐饮棠的脸扫描到胸口最后停在屁股上,小小的眼睛精光四射,宛如一台人形X光扫描仪。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一边问一边坐在徐饮棠旁边,挪动屁股往徐饮棠边上挤。
徐饮棠像是没感觉到他的小动作,歪着脑袋想了想,露出个甚至可以说有点可爱的笑容,“都还挺好的,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是吗?”王医生不信,“那这个是什么?”
他摸向徐饮棠手里的兔子玩偶,落点却是在徐饮棠手上,摩挲着徐饮棠的手背呼吸逐渐粗重。
徐饮棠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眨眨眼困惑地看着王医生,好像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问,“这是宝宝们呀。您不认识它了吗?上次您还说宝宝很可爱呢。”
说着他脸上流露出关切的神色,“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王医生被这个问题吓得整个人弹起来,赶忙摇头否认,“不是!我没事,我很健康的。啊!不说这个了,我们来看看你的病情,你去那边躺着,我拿下病历。”
他一副生怕被徐饮棠追问身体情况的样子,让徐饮棠去另一边的诊疗床上躺好,又转身打开文件柜翻找徐饮棠的病历——从徐饮棠的角度来看,文件柜里分明空无一物,王医生却像是能看到里面装着满满的病历,念叨着徐饮棠的编号从左边找到右边。
“呼……”
终于找到了。王医生从塞满的文件柜深处抽出编号3021的一份,心里小声嘀咕着他没记得之前3021号病人还有幻想症之类的毛病,不过考虑到每次3021号来复诊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怎么多揩些油上,不记得似乎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
反正病历上都有记录。
王医生正准备翻开病历查看之前的诊疗记录,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肩膀,他不耐烦地回头道:“不是说了去躺——”
“呃————!!!”
惊叫声连同那颗脑袋一并被口器吞吃殆尽,断头的身体仍维持着惯性往后转了一下,瞬息间粗壮狰狞的触手一拥而上,房间里回响着骨骼断裂血肉撕扯的恐怖声响,发黑发臭的血液还不等蔓延到徐饮棠脚边就被阴影里的蝴蝶隐去,即使徐饮棠不小心踩烂了触手缝隙里滚出来的内脏碎块,鞋底也没沾上半点污渍。
三花给妈妈擦干净~
徐饮棠俯身捡起地上自己的那份病历,与自己贴在第一页的照片对视,照片里的少年阴沉着脸,恶狠狠的眼神像是能从里面冲出来咬他一口。
徐饮棠笑了笑,把自己的病历丢进影子里,他以前尝试过直接撕碎或者烧掉,都没什么效果,只能寄希望于蝴蝶们的消化能力足够强大。
徐小乖和徐二宝都不吃这个,但徐三花向来是不挑食的好孩子。阴影里的蝴蝶扑上来撕扯着病历,某种污浊粘稠的力量附着在每一张纸页上,被撕碎吞噬时带给徐饮棠仿佛感同身受般的巨大痛楚。
仿佛他整个人正在被抹去,医院响起了外来者入侵的刺耳警报声。
毁掉了病历,徐饮棠就失去了病人这一身份的庇护,他变成了阻碍医院正常运行的外来入侵者,变成了要被排除治疗的病菌。
护工倾巢而出抓捕他,他的位置所在会被高亮标红置顶,病历消失的瞬间外面响起砰砰撞门的声音,每一下都撞得本就不牢靠的房门摇摇欲坠。
至多阻挡三五秒。
——足够了。
徐饮棠掏出那张聘书。王医生死了,上面王某某的字迹一点点消失,整张聘书也在变薄变脆,当王医生被吃干抹净的同时大抵就会化为一滩碎末。
徐饮棠卡在那个王医生名字消失的瞬间落笔,在原本是王医生名字的地方端端正正写下了“徐饮棠”三个字——他写完最后一笔的同时房门也被砰地从外面撞开。
门外的护工凶狠扭曲要冲进来把里面入侵者撕碎的样子,却又僵硬在那里像是死机般一动不动。他们瞪着徐饮棠的眼神逐渐变成了疑惑迷茫,像在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饮棠慢条斯理地折叠好聘书交给徐三花放回原位,略有些不满地蹙眉看回去。
“你们有什么事吗?”
护工们面面相觑,他们直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又怎么都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撞开这扇门,在医院绝对的规则压迫下只得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向徐饮棠道歉。
“非常抱歉打扰您。”
“徐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