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谢绝发疯一般, 攻击犹如疾风骤雨。

马丁遍体生寒，本该抓住时机打感染源一枪，却晃动着枪口, 迟迟无法扣下扳机。

谢绝的暴戾，比感染源还要瘆人。

转眼间, 05号车厢的天花板已黏满了乌黑的碎肉, 连筋带皮，‘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马丁：“……”

咕噜。

吞咽声不断。

空气也如生了霉菌一般的粘滞在气管，恐惧强势的入侵着大脑神经，令他拿枪的手都抖了起来。

阁下暂时稳定，就让他忘记了阁下原本的样子了吗？

清醒一些！

马丁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混乱才是谢绝的常态。

可恶, 都是季沉嫣！

作为向导的她, 构筑出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才让他如此松懈。

“阁下，你冷静一些。”

马丁失神喊道, “感染源并不会因此死去，越破坏它越会高速增殖。”

必须要找出它的弱点！

谢绝充耳未闻, 他瞥向了手腕上的精神丝, 赤红色正在吞噬着冰蓝色。

他不停的重复着类似的攻击，越发病态的想——

啊，他的向导在不安，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

光是想象一下, 就足够让人焦躁。

快点, 更快一点。

所有碍事的东西，全都销毁了才好。

谢绝：“你看不见吗？”

马丁：“什么？”

谢绝抬起那只在攻击中没有用过的左手, 精神丝如波浪轻荡：“向导的精神丝进入狂暴状态, 你什么时候见过了？”

马丁赫然吸入一口凉气, 死死的瞪住了那一抹赤红。

季沉嫣出事了？

慌乱顿时涌上心头，他才受了季沉嫣的恩惠，哪怕嘴巴再不饶人，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盼着她去死？

谢绝厉声：“所以，谁也不能拦我！”

冰霜飞屑，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不管是子弹壳还是血痕，全都被冰粒埋在了更里面。

谢绝眼睛都不眨的暴打着感染源，表情变得阴冷，任由感染源血肉横飞。

感染源被打得血肉离体的时候，冰霜便自动覆盖了上去。

“只要再多试探几个回合，我一定可以找出它的弱点。”马丁的语气近乎哀求，“阁下，求你了，一定要控制好自己！”

虽说没有防护手套，绝对不可以近距离接触感染源。

但阁下以极厚的坚冰覆盖在手上，的确可以近距离攻击感染源了。

但阁下就不害怕皮肤和骨头被冻伤吗？

自残一般的攻击。

马丁只能这样总结。

阁下的异能到底不是冰系，最大程度也只能做到小范围的冰粒和冰块，所以并不能用异能堵住破损的车窗。

但如此恐怖的速度冰冻，使得脚底满是裹着血肉的冰块。

增殖对增殖吗？

谢绝在对战过程中，缓缓回过头：“对了，汪昊麟是不是想让季沉嫣给他净化？”

马丁：“？”

为什么突然发问？

谢绝：“说！”

马丁：“报告阁下，宁元息的确展露过类似的想法。”

听闻此言，谢绝狂暴的状态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他的身上染上了巨大的阴影，眼瞳宛若暗无天日的黑海，无法照进任何光亮。

平静了，反而更令人恐惧，就像是暴风雨前夕。

马丁看向了谢绝的精神体，之前还虚软可怜的它，如今充满了凶暴的攻击性，发出凄厉的鸟鸣声。

谢绝轻声得像是在说什么情话：“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向导，要被别人算计伤害，光是想一想，我就觉得难以忍受。”

这一刻，马丁感受到了更深的阴冷。

他不知道谢绝指的什么。

但谢绝就快要发疯的模样，如刀刻一般落在了他的视网膜里。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死人的手扼住了喉咙，皮肤上泛着颤栗，连动也不能动弹，只得被对方拖拽着进入深渊。

阁下的反常是因为季沉嫣？

可他的态度太像是对待自己的刻印向导了！

马丁甚至觉得，他展露出的愤怒，全都是因为刻印向导被其他人觊觎的缘故。

他为他的脑补而感到头皮发麻。

马丁喉头发干，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马丁猛地望向了05号车厢的大门，心里浮现不祥的预感：“连接状态下，向导的精神会影响哨兵，季沉嫣是情绪稳定的向导，按理来说不应该……”

难道！

马丁瞪大了眼：“季沉嫣提前生出精神体了！”

—

03号车厢内，同样发生了让顾东树震惊的一幕。

冰蓝色的精神丝代表了稳定，赤红色的精神丝代表了混乱。但向导从来都是稳定的，顾东树从未见过向导混乱成这样。

在听闻狄星淳道出那句‘攻击性精神体’时，顾东树不由轻轻抽气着。

生出攻击性精神体的向导，只占向导群体的10%。

之前和恶徒们谈判的A级向导牧奚，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向导无不被寄予厚望。

被哨向学术界拿出来讨论了无数次的‘S级向导’，极大概率会在拥有攻击类精神体的向导群体里诞生。

“季沉嫣……有成为S级向导的潜力吗？”

顾东树断断续续，几乎无法把话说完整。

狄星淳面露狂热，看样子连他自己也没有猜到。

季沉嫣给予他的惊喜，可不光是生出精神体，而是攻击类精神体！

他改变主意了。

原以为见识到季沉嫣从C级到B级，诞生出精神体的那一瞬间，就能够满足，然后继续执行戚淮的命令。

他果然还是无法放弃对向导的求知欲。

从前的狄星淳总是在更换目标，一个又一个，最开始有多狂热，接下来就有多冷淡。

新奇感一旦消失，就只剩下空虚，好像灵魂也从躯壳中剥离。

狄星淳张开了双臂：“继续啊！让我看你诞生的是哪类攻击性精神体！只要你彻底编织出来，我就放你们通行！”

顾东树诧异看向了狄星淳，完全无法理解说出这番话的他。

狄星淳为虎作伥，又改变立场？

真是个神经病！

狄星淳一直在笑，满带喜悦和期待，像是老父亲一般慈祥柔和。

西部基地联络的中间人一共有两个，卓钧凡一个，他算一个。

但他跟卓钧凡不同，只要戚淮给他想要的，他就可以汪汪叫的做一条乖顺的狗；若是戚淮给不了他想要的，他便立马狰狞的回咬一口。

顾东树：“季沉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攻击性精神体不是你现在可以编织的，立马停下来！”

狄星淳的笑容瞬间收敛。

他的语气充满了痛心，句句都是指责：“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道不知道一个向导没有几次生出精神体的机会吗？”

顾东树无比厌恶：“你说着诱人的奖励，却故意忽略了风险。”

一旦失误，就要变回残缺向导。

顾东树无法继续想象下去，若是第二次成为残缺向导，就要终生成为残缺向导了，再也没了恢复的可能！

“正确的顺序，应该是彻底成为B级向导之后，再生出精神体。”

“可季沉嫣现在是在以C级的实力，编织最难的攻击类精神体！”

顾东树含血般的说出了这番话，斥责着狄星淳的谬论。

狄星淳撇了撇嘴：“你可真没意思，跟你父亲一模一样。”

他生怕顾东树打扰到季沉嫣，风系异能如雪团般在他手中聚集，朝前打出时化作风刃，剧烈得将座椅吹翻，顾东树的身躯弹出了好几米。

“唔！”

顾东树本就受伤，遭到攻击后，伤口撕裂得更为严重。

然而顾东树却毫不在乎，他趴在地上，赤红着眼喊：“季沉嫣——！”

这一次，季沉嫣明显没有听顾东树的话。

赤红的精神丝发出淡光，照在季沉嫣的面颊上，犹如玉净瓶裂开了无数根血痕。

诡异、阴冷。

赤红色的精神丝如血管一般，将季沉嫣和半成品的精神体连接成一个整体。

乍一眼看去，就像是头顶生出了，巨大的‘瘤子’。

季沉嫣漠然的抬眸，朝着狄星淳发起了攻击。

精神丝灵活穿插其中，根本不受风系异能阻碍，诱导着狄星淳的精神体，让它反噬其主人。

触手追逐着精神丝，竟真的抵达了狄星淳的面前。

尖锐的杀意刺了过去，以及精神体对主人的反噬。

无数触手前端变得异常尖锐，犹如一根根铁刺，数根合一，猛地刺向了狄星淳。

“厉害！”

狄星淳由衷的赞叹。

他却想看到更多。

狄星淳眼也不眨的使用出风系异能，十分丧心病狂，就连自己的精神体，也被他用风刃削到苟延残喘。

狄星淳笑眯眯的看着断裂的触手，在地上如蛇般疯狂弹动：“强行用力量缝合过的精神体果然不好，没什么思考能力，比不上原装版。”

季沉嫣：“……”

狄星淳：“你对我动手多少次，我都不会再对你攻击，继续啊，让我好好看看你的精神体能力。”

季沉嫣的精神体更加暴躁，嘶哑的声音好似对狄星淳的不忿。

它的一切反应，皆是季沉嫣的情绪流露。

赤红色的精神丝，以畸变种增殖般的速度，聚拢到季沉嫣的精神体身上。

它比之前的模样，更大了一圈。

狄星淳：“不过……到底还是慢了一点，等得人着急。”

他打了个响指，车顶巨大的章鱼，便睁开了一只眼睛。

不同于其他精神体，能够表达主人的情绪。那只精神体的眼瞳里，只有工具般的死寂，遵从着主人的一切命令。

狄星淳如实履行了承诺，并未对季沉嫣动手。

可第二波的攻击，却对准了季沉嫣那只半成品的精神体。

无数的触手缠了过去。

季沉嫣依旧没有说话，危险的红光照在她的脸上，仿佛她漆黑透亮的眼瞳，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猩红。

比起狄星淳而言，现在的季沉嫣更像是反派。

顾东树连插手都做不到，回想起了机械区时的她，同样带给了他极深的记忆。

顾东树喃喃自语：“再这么下去，会出大事的。”

他再度想要起身，却被章鱼精神体所压制。

狄星淳：“大事？正好！”

他倒是想看看。

季沉嫣声音发哑：“那就……”

对方要攻，她却偏不防，反倒加速编织着精神体。

因为夏娃之卵从中作祟的原因，她竟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仿佛自己合该就是高位。

“如你所愿！”

那颗宛若肿瘤般的半成品精神体，竟诡异的生出了心跳声。

咚。

咚咚咚咚。

狄星淳脸上的表情微变，连精神体章鱼的攻击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眼瞳缓缓移动着，意料之外的感受到了一丝惊惧：“心……跳声？难道是模拟的吗？”

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