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两个人……回南朝去?
卫景桓没想到这小祭司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实在无法理解一个靼人为什么想要送人去南朝,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
“请问,这两位客人是什么身份呢?”
霍聿怀在一旁替表哥问出了心声, 因为喉咙被狠狠卡了一回,他的声音非常嘶哑,但却很有说服力:“现在南朝的边境检查严苛, 不论是入关还是定居都需要文书和身份,只有知晓了两位客人的要求,我们才能做好相应的工作……”
瞧瞧, 不愧是霍聿怀, 这话说的,真是冠冕堂皇。
卫景桓心中赞叹。
“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的。”
也许是还未建立信任关系,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小祭司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道:“身份不会让你们为难, 你们就当是从草原上捡回来两个‘野人’,不需要什么特殊照顾,随他们生活在市井里, 让他们衣食无忧, 不要叫他们受人欺负。”
这还是在三人见面后,这小祭司第一次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而且用的语言还是汉话——他怎么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啊……
卫景桓只觉得连耳郭都发起热来,晃了一瞬才回过神。
唉,真是可惜了, 这样一个人物, 怎么偏偏就是靼人呢。
是的, 虽然这个小祭司有着叫人怦然心动的初见印象, 但卫景桓还是坚定地认为他不会真正帮助他们,且此人明明有着与卫景桓相当的、甚至超过的圣仁力量,他却选择了最温和的沟通方式,而不是极具靼人风格奴役和强迫,可见这小祭司所谋甚大。
更何况,哪个靼人会对着两个南人奴隶让步?其中必然有陷阱。
“我们明白了,我们愿意发誓,也愿意为大人达成心愿,一定能够为完成您的委托!”
霍聿怀一口答应,被泥土和草屑掩盖的脸笑得真诚又笃定,在卫景桓望去时还递给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卫景桓顿时就不说话了,他低下头,用行动默认了大表弟的回答。
卫景桓是十分了解霍聿怀的,也知道这位大表弟的天性并不怎么中正平和,他在面对君王和儒道时都没有太多敬意,更何况时玄而又玄的言语约束呢?在必要的时候,霍聿怀能毫无负担地毁约。
换句话说,要是这小祭司托给他们的人会对南朝和边境不利,那霍聿怀就能让那两人个人在踏入边城的前一刻变成死人。
但要是违背诺言,这实在是……
卫景桓不禁陷入了挣扎,他是信奉誓言的,但这个情况涉及到了自身安危和家国正义,似乎又不容许他坚持那所谓的清高了。
短暂的沉默后,小祭司却像是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他定定地望了一眼霍聿怀,这个了然的眼神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洞察了那个卑劣的小算盘。
霍聿怀心头一紧,但表面上还是那真诚的笑脸,他读不到这个靼人祭司的心,只能想尽办法演出笃定的模样来。
万幸,这个小祭司似乎不打算和他计较。
少年收回视线,不知可否地道:“那么,在你们离开前,听从我的指令。”
他这么一边说着,一边抱起昏厥在地面上的干瘦老妇,把她妥帖地安置在毡毯后:“你们一会儿随我一同去参与祭祀,不要留在营地里。”
不要留在营地里?难道是因为他不放心让他们待在老巢,一定要带在身边监视?还是说这里的营地不安全,有什么特殊的圣仁能窥视到营地内?
卫景桓偷偷瞄了一眼大表弟,可惜从他那一成不变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端倪——霍聿怀带着一件能干扰圣仁感知的传家宝,那东西相当好用,在他们逃亡的道路上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是的,我
们明白了,祭司大人。”霍聿怀还是那温顺听话的模样,于是卫景桓再次老老实实地低下头,不去打扰大表弟的发挥。
只听这位小影帝又道:“只是大人,我们要怎样去参加祭祀呢?许多人都见过我们的脸。”
“我有办法,听我的指令就可以了,不需要多做什么。”小祭司捡起地面上的衣袍,顺手指了指毡帐靠近大门的角落,“你们两个,都去那里待着。”
霍聿怀满口答应,连拉待扯地把卫景桓扯了过去,在这种时候能留个地方给他们就算是不错了,毕竟卫景桓还带着伤势……
能在逃亡路途中找到一个庇护所,虽然暗藏危机,但也是巨大的幸运,属于儒门圣人入境长生天业务范围降下保佑。
等到两人走到了碍事范围之外,小祭司也收拾好了散落的外袍,他重新点燃被打斗波及而熄灭的熏香,随后走回了毡帐正中央的水池边。
“在我没有让你们过来前,不要来打扰我。”
这么说着,小祭司解开了他的腰带。
夕阳泻地,暮色四合,仍然游荡在天地苍野之间的光晕几乎无法泄入封闭了天窗的毡帐,于是跳跃的火光成为了唯一的光线来源,幽幽地徘徊在私密的空间内。
“哗啦啦……”
水声响起,从营帐正中央传来。
似乎不论在哪个文明中,所有与信仰有关的仪式都要求着举办者的清洁,但在有限的空间里,绝大多数的清洁方式都无法实现,于是这里的主人只采取了最简单的全身擦拭——阴影会侵蚀一切的死物,因此对于执掌阴影的祭司来说,这种程度的清洁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