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她和王阳虽然熟悉,却都不常提起各自的父母。一来因为他们去世的早,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二来怕说了难受。
她凝视着父亲和母亲的灵牌,觉得今夜可以好好说说。
晚云徐徐道:“自从我记事以后,父母就隐居在山上。我记得母亲生的貌美如花,父亲气度不凡,站在一起好似神仙眷侣。其实父亲更像神仙一点。他读过书,每日下山到山下的私塾教人读书,可从来不教我。他总跟我说,读书误人,读书越多想得越多,不如无知些。所以我八岁遇见阿兄时仍未开蒙,都不好意思跟人说父亲是个教书先生。”
说罢,她看向王阳:“你说,我父亲是不是个怪人?他自己博学明理,在乡人中颇受敬重,却觉得这并非好事。”
王阳沉静地听着,看着牌匾上的常仲远三个字,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王庭。
何其相似的经历啊。
他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道:“你母亲怎么说?”
“我母亲恰恰相反,全然不会写字,可偏生父亲还让母亲给我取名字。听闻我出生时晚霞漫天,云彩萦绕,母亲费了好大劲给我想出了晚云二字。父亲倒是心宽,欣然接受,害我日后常被人嘲笑名字太土。”
“你父亲那是豁达。”王阳笑道:“他必定极爱你母亲。只要是你母亲取的,都好。”
晚云一想,也是。
父亲和母亲,是一等一的恩爱。他担心母亲做饭辛苦,每日下山,必须带些小酒小菜回来,一家人的衣服也托村子里的妇人裁制,不让母亲受累。母亲总念叨父亲费钱,可印象中父亲总是微笑着看她,什么也不多说。
她对父母的记忆只有这些许,以及最后的时刻,是父亲先离世的,母亲埋葬了父亲后,悲痛欲绝,又身染疫病,没过几天也去了。
晚云起初想不明白,为何父母双双染病,就自己好好的。后来才从文谦口中得知,父亲曾给她吃过防病的丹药。那是文谦给他的,但父亲向来心大,且一向乐善好施。见疫病横行,就多分给了熟识的邻里。他本想着能见到文谦,可以再讨一些,但终究不如天算,一家人只活下了晚云一人。
那邻里后来确实帮忙料理后事,还带着她走出了村子。不过必定太过艰难,他们最后还是把她留在了一处庙子了,也就有了她误入山中,与裴渊相遇之事。
如此想来,事情皆是一环扣一环,少了哪环,都没有她和阿兄的今日。
晚云叹口气:“如今越发觉得父亲就是个神仙,似乎冥冥之中指引着我走到了这里。”
“他若是神仙,怎会让你孤苦伶仃流落他乡。”王阳将晚饭推到她跟前,站起身来,“赶紧吃,吃完了跪跪好。师叔睡之前会过来看你一眼,等他看过了你再歇息。”
说罢,他拍拍衣服,扬长而去。
第二天,外头热热闹闹地布置起来,不过都跟晚云无关。
直到近中午,姜吾道终于开恩,让晚云出来。她抖了抖酸痛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只见长街上摆了一眼望不到头顶的案几,庖房炊烟袅袅,刚宰好的鸡鸭猪羊大块入锅,肉香味弥漫开来。
慕家兄弟开心地跑过来,道,“姑姑罚跪完了?”
晚云冷眼瞧着他们,道:“小没良心的,一眼也没来看过姑姑。”
“来过。”慕言道,“姑姑那时睡着了,阿言还溜进去,替姑姑擦口水来着。”
说罢,他笑嘻嘻:“姑姑偷懒,睡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