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淡淡地“嗯”了一声,“去通禀,务必和朱深说明白,是她自己要进宫的,我等并未多劝。”
石稽看他极力撇清关系的模样,不由得问:“殿下是怕圣上又说殿下多管闲事,故意作梗?都这个时候了,还好什么面子?”
裴安哀怨道:“你不知道,前两日八弟说我过气了。我那时听着不快,后来却越发心生同感。父皇看我不顺眼,就差写在脸上了。父皇此人,远香近臭,果真亲近不得。谁近了,他便要怀疑谁用心不纯,如今我在他心里头必定是大逆不道第一人。我再不知收敛,明日就被他撵出京师也不是不可能。”
石稽笑了笑:“那岂不正好,殿下前两日才哀叹京师无聊,又嚷着要在八月时去广陵吃蟹。若撵了出去,我等直奔广陵,岂不快哉?”
裴安看他两眼放光,不由得问:“我那时不过随口一说,你竟然记得那样清楚。是你想吃蟹吧?忘了吧,没那回事。”
石稽悻悻,道:“话说回来,那如今殿下左右顾忌,是要蛰伏了么?”
“说什么蛰伏,丢人。”裴安不屑道,“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局面,已经不必我再多操心了。例如今日的这位,先前三请四劝地也不愿进宫,今日将将听罢五弟的事才不就进来了?有人要引众怒了,我等且看着吧。”
太极殿前,朱深等着那辚辚驰来的马车靠近。
除了御驾,极少有马车能驶到太极殿前。
这位便是极少数中的一位。
待得停稳,朱深上前一礼:“恭迎谯国公主,公主千岁。”
“我能活百岁就不错了。”只见谯国公主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素淡衣裳,无艳丽华贵的饰物,颇有一番肃穆之气。
她看了一眼朱深,只见他两眼通红,便料他没少哭过。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谯国公主知道他是为五郎哭的,叹口气,“我们家这大大小小的,都不省心。”
朱深低头答道:“为天家尽忠是老奴的福分。”
说罢,他从春荣手里接过谯国公主,亲自搀着,往太极殿去。
谯国公主仰头,眯眼看浓云下的太极殿,巍峨、庄重,却死气沉沉。
她记得年幼时随父亲进宫觐见,初见太极殿时曾为它的壮美折服。如今再看,只觉得它是一个深邃的旋涡,一眼看不到底。若是可以,她宁愿一步也不要踏足。
她想起殿中的那人,便问:“我那侄儿如何了?”
朱深知道她指的是皇帝,低声道:“圣上昨夜听闻五殿下的死讯,痛哭流涕。白日里,五殿下还在宫中与圣上一道用膳,不想到了夜里就……圣上过于悲痛,昨夜起了还起了热度,今日朝会也罢了。”
谯国公主问,“现在可好些了?”
“热度是早退了,不过圣上精神不济,一直躺着。”
谯国公主颔首,问:“昨夜圣上听得消息之时,在何处?宫里头是否都知道了?”
“宫里头禁传,可小道消息禁不住,兴许有许多人已经听闻。”朱深道,“昨夜消息传来时,圣上正巧在椒房殿和皇后说话。中宫听闻了消息,当即昏了过去。”
“造孽。”谯国公主摇头,“太后那头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