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与皇帝谈条件,只能不断地割肉,这次是河西,下次又是哪里?剑南,关中,还是东都总堂?
对于皇帝而言,骨肉和爱人都可以用来算计和舍弃,毁掉仁济堂又算什么?但他毫不在意的事,落在仁济堂的师徒们身上,则无异于一场灾难。他们要么离开仁济堂,要么选择彻底沦为皇城司的爪牙,晚云想一想,就感到脊背生寒。
自己必不能让仁济堂败在这一代手里。
晚云在心中默默念祷了许久,拜了拜,将线香插到香炉里。
没多久,一名仆人走来,说:“娘子原来在这里,主事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娘子过去,遣小人来找。”
晚云抬头,露出微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自朱雀门外一跪,姜吾道在京中再度名声鹊起。太常寺早就令太医署停了他的公职,如今日日赋闲在家。据王阳说,若是别人,被罢免都是轻的,恐怕还要受罚。而姜吾道不是别人,太常寺网开一面,多少还是看在文谦的面子上。
姜吾道对此倒是一点怨言没有,没了公务打扰,正好处理堂中事务。
他正在书房里写着东西,听到她的脚步声传来,头也不抬:“你师兄的婚事成了么?”
“成了。”晚云说着,在旁边榻上落座,道,“师父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
“也不尽然。”姜吾道不客气地说,“你师父老了,许多事情做起来力不从心,脑子也不好使,糊里糊涂的。”
晚云听出这话里的不满,看了看姜吾道:“师叔又跟师父争执了?”
这两人,平日感情融洽,就是在治病的事上,常有分歧。姜吾道虽和文谦同门,对治病和药理却自有一番见解,二人切磋医术的时候,常常谁也不服谁。
姜吾道淡淡道:“谁要跟他争执。”
这话自是违心。昨日,文谦话说到一半就走了,叫他有气没出撒,有话没处问,只能在心里堵着。
他看了晚云一眼,忽而道:“我昨日听到一件趣事。”
“什么趣事?”晚云道。
“有一个富商,他为了给女儿凑嫁妆,将手里铺子里一处要紧的分号卖了。那分号,是家中经营多年的心血,你说,若你是那个女儿,可会愿意?”
晚云怔了怔。
她以为按照姜吾道的脾性,他定然会忍不住将那件事告诉自己。不想,他到底有顾虑,竟用起了他这耿直之人最不擅长的旁敲侧击之法,编了这么个全是马脚的事由出来。
“这算什么趣事,没头没尾。”晚云道,“所谓分号,有多大,多要紧?”
姜吾道说:“你便用仁济堂来想,那分号,相当于你方师伯的河西分号。”
晚云淡淡一笑,道:“那得多大一笔钱啊,为甚不愿意?”
姜吾道扫了她一眼,道:“正经说话。”
晚云转而说:“师叔这比较不对,若是河西分号之于仁济堂,我自然不愿意。莫说河西分号,就算是别处,我也不会答应。若是要让师伯师叔们割爱,不如我来一出尊老爱幼,换我割爱,这嫁妆我不要的。谁爱娶谁娶,没人娶我就赖在仁济堂一辈子,反正有吃有穿,饿不着我。”
姜吾道听得这话,神色变得宽慰,嘴上却道:“那大可不必,你账上的欠下的数也不知多少了,仁济堂养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