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谈吗?”阿姨问。倒也不是要做介绍,纯粹是对女儿同学的欣赏和好奇。
陆青折下意识要去看方饮,表情腼腆:“正在谈。”
方饮咳嗽了两声,在四周冰淇淋的香甜气息里,有些不好意思。他又装模作样的,扬着下巴哼着歌,似乎一点也不为此开心。
这下连同学也很好奇,问:“哦,什么样的呀?”
陆青折道:“很难用简单的词语去定义一个人是怎么样的,这怎么概括?”
“漂亮吗?”
他想了下,忍笑:“方饮知道,你让他说。”
方饮忽然被点名,抿了下嘴,道:“漂亮啊,怎么可能不漂亮!”
那人没想到校草也是个颜控,追问:“有多漂亮?”
陆青折坐回门口的椅子上,靠着桌子,单手撑着头看向方饮:“一看就挪不开眼,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方饮磕磕绊绊说:“应该是、是啊。”
“什么叫应该,明明就是。”陆青折轻笑几声,“好不好?”
在别人眼里,这是陆青折纯粹在纠正方饮的说法,非要方饮心服口服地夸几句他对象,搞得人家耳朵都红了。
只见方饮做了个拜托的手势,急得连本来提起来的形容词都记得模糊了。他道:“好好好,你对象最好了。”
同学记起来之前陆青折分手后的反应,道:“能把人迷得晕头转向啊?”
方饮觉得承认起来太厚脸皮了,硬着头皮说:“别的不知道,陆青折是这样的。”
大家围住了所谓的知情者,随意地猜测着,全是往好的方面说。你一眼我一语,方饮心里七上八下,越听越害羞,快要找个地缝藏起来了。
直到他嘀咕着“就是长了一副讨陆青折喜欢的样子,你们不要问了”,才潦草收住。
在这里待了有一整天,搬桌椅时,陆青折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本地的陌生号码,他接通后,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号码陌生,这声音并不陌生,陆青折听到过好几次。方饮住院期间,方徽恒来给奶奶送饭,到他们这里顺便探望过,得知陆青折是方饮的好友,当时没怎么起疑,要了陆青折的手机号,说有事联系。
“方饮在你身边吗?”方徽恒问。
陆青折从这短短一句话里听出了些纠结和小心翼翼,他扫了眼方饮,说:“在。”
“能不能到外面去听我讲话?”方徽恒说。
他估计怕陆青折对自己有偏见,讲完强调了下不是自己的事情,但很重要。
没什么不能的,陆青折走到场馆外面去。往里面望的话,他依旧能看到方饮和其余人斗嘴,刚才害羞了,脸上那抹红晕和天边的赤色云霞一样。
傍晚日光渐渐黯淡,月亮已经悬在天边。
方徽恒这人坑过方饮不少回,脸皮够和城墙拐角媲美了。可这回,他说起话来真有种为难的感觉,
他唉声叹气:“之前看方饮身体不好,我不敢说,怕刺激到他。现在他出院了,我又不愿意和他说了,手头这件事没办法。”
“他奶奶去年摔了一跤,情况很不好。老人年纪那么大了,摔跤动手术是要命的事情,再加上老年痴呆,就是在医院耗时间。之前她有过感染,被建议插胃管,方饮不忍心,说让人开开心心走完这段路比较好。”
他以为陆青折不知道,和人叙述着。最近方饮开刀住院,没去奶奶的病房看过。奶奶瞧上去稳定,事实上是看一眼少一眼了,没情况是好,有了情况就是急转直下。
陆青折差不多明白方徽恒要说什么了,奶奶这几天状态不好,方徽恒难以向方饮开口直说,便过来询问他的意见,让他去旁敲侧击。
他问:“奶奶现在怎么样?”
方徽恒道:“医生说这段路大概快走完了。”
这结果并不让人意外,但足够让人叹息。陆青折晃了晃神,早晚的事情,是早是晚都会发生,以想得到想不到的形式出现,注定无法避免一场失魂落魄。
方饮肯定心里有底,在奶奶摔跤出事的当晚,他独自在病房外待了整整一晚上,错过了第二天的毕业典礼。
然而还是没法提,陆青折快速地想了下要怎么说,无论哪种,冲击力都太大了。
方徽恒说:“我不会处理,和他肯定搞不好,只能拖着。见着你,计划着到时候实在不行了,再来麻烦你。眼瞧着拖到他出院了,我想了大半天措辞,还是没办法和他提。”
陆青折的手在发麻,他用力地捏了捏手机,直到指节完全压不下去了。钝痛遮盖掉了其余感觉,令他清醒了点,接收着电话那端传达来的信息。
讲了那么多,方徽恒依旧担忧。愁来愁去,他开始愁着万一陆青折搞砸了怎么办,对方饮的刺激更深。陆青折说自己尽力,让方徽恒不要太冲动。
方徽恒苦笑:“我不冲动,他奶奶着急啊。再不和他聊明白,他奶奶能见着他最后一面么?可你千万别太直白啊,奶奶以前对他不错,猛地给他一下子,他会受不了。”
陆青折道:“我清楚的。”
亲人的离去能给人造成多大的伤害,陆青折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接到电话以为是整蛊游戏,再被邻居敲开了门。路边的车牌是熟悉的号码,车子却面目全非,里面的人也同样是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那时候他吐了,也哭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在里面,一遍遍地做重复的梦——情不自禁地冲到自己父母身边,父母是黑色的,整个画面随之变成空洞孤寂的黑色,把他困在其中。
察觉到陆青折许久没回来,方饮好奇地走过去,不轻不重地拍了下陆青折的背。
他说:“今天收工啦,我想帮忙搬两把塑料椅子,大家不让我搬,我在他们眼里似乎动动手就得伤口流血。”
细心注意到陆青折的脸色不太好,他晃了晃陆青折的胳膊:“陆学长,怎么了?”
他看着同学成群结队踩过的操场,操场上的黄昏,黄昏的光洒在两人身上,给他们蒙上一层光,像是有温度的无形婚纱。
方饮道:“要是能穿越到八十岁就好了。”
陆青折说:“为什么?”
方饮笑嘻嘻的:“确定下我是不是陪了你很久很久,再问问我是不是今天向你求过婚。刚才有一瞬间,好想给你戴戒指啊。”
“别穿越了,回不来怎么办?”陆青折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还想对你好很久很久。”
风把方饮的头发吹起来了一些,他左顾右盼,拉起了陆青折的手,低头在人手背上快速地吻了吻,随即又松开。
少年的爱纯粹炽烈,仿佛夏日的雨浇不灭的那抹热意。现在热意燃烧在方饮的眼底,如清澈溪泉下跳动的火苗。
他正要说些话,手机上来了电话,打开来见着是自己爸爸的来电。方徽恒难得言简意赅,说自己正在去医院,让他也马上过去。
方饮一时没意识到这句话代表了什么,挂完电话怔了片刻,一头雾水地盯着陆青折。
周围人来人往,陆青折在旁边听完方徽恒的话,牵起方饮一直没有放下,领着方饮往校外走。
他说:“戒指暂且赊着,我默认自己已经戴上了。”
乍听是要方饮给自己保证作为底气,实则恰恰相反。方饮不知所措地被他牵着,感觉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甚至在拍他们的照片。
陆青折握在他手腕上的手转而变成十指相扣,用了些力气,让他回过神来。整个人似乎因此有了支撑,情绪也稳定了些许。
方饮迈开脚步,茫然地努力跟上陆青折,到后来差不多是跑着离开这座校园。
夕阳,急促呼吸,恋人的背影,倒计时般的争分夺秒,几年后方饮再回忆起这个场景,总觉得这如同私奔的前奏。
其实不是私奔,而是从那天起,方饮的记忆有了一个明确的分界线。
此前的夏天是湛蓝天空下知了作响,他们的身形和大人无异,可心上人的肩膀尚未足够宽阔,自己依偎着他,期待着也能为他遮风挡雨。
心跳声和脚步一起加快,被自己甩在后面的蝉鸣好像在唱生日歌,聆听并庆祝世间事物的成长。
此后他再也不会彷徨自己的归处,并肩往前,风雨不惧。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在那里卡,所以多写了点qwq收尾啦!接下来不用太慌,酸酸甜甜,我努力让甜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