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除了头顶两块巨大的LED屏, 舞台上几乎没有其他光线。侧舞台的导师和嘉宾的观赛区为了不影响LED屏的光线也只留下了舞台边缘的一圈地灯，照射范围仅限于膝盖以下。而且从顾屿的角度看过去是逆光，照理说他应该是看不清沈染轩的。但是沈染轩就像一个天然的发光体, 顾屿准确地在昏暗中一眼看到了他。

顾屿站在总决赛的舞台上，凝望着那双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眼眸, 耳朵里是LED大屏和粉丝们高喊着自己名字的欢呼混合的声音。这一刻, 他忽然有些恍惚。

放在三个月前，如果有人跟他说你最后会站在总决赛的舞台上, 而且沈染轩以及哥哥会作为导师一路陪着你看着你走到最后, 或许还能见证你以偶像的身份出道, 而台下会有无数喜欢你的粉丝高呼着你的名字，他会觉得如果不是那个人没睡醒的话那就是自己没睡醒, 因为这些场景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的。

还记得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经纪人问过他是不是不喜欢选秀。他当时默认了, 可事实上要说不喜欢倒也不至于，但他确实有刻意在回避和选秀有关的一切。

因为就像进入乐坛无论怎么走都避不开喻冉一样, 沈染轩也是选秀这个圈子里怎么也绕不开的中心人物。

他从来没有跟沈染轩说过，其实For the Dream第一季的总决赛之夜他就在现场, 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亲眼看着他站上最高的舞台，见证了他的人生最辉煌的一刻。

他还记得, 那天他的座位四周都是沈染轩的粉丝。当沈染轩站上象征着C位的高台，同一时刻, 他被来自四面八方振聋发聩的尖叫声和欢呼声包围。

沈染轩的粉丝们都喜极而泣了。此刻的所有人中, 他们无疑是最高兴的，不仅仅是他们支持的人C位出道了, 更重要的是, 他们创造了奇迹。沈染轩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素人一跃成为万众瞩目的巨星, 除开沈染轩自身的优秀之外，粉丝的付出也是不可否认的。所以他们不仅为沈染轩高兴，也在为自己高兴。

顾屿其实也和他们一样在沈染轩看不到的地方默默陪着他从最初走到了最后。这一路上，他看过沈染轩被夸赞，也看到过他被质疑，在接受鲜花掌声的同时，路人对于他的恶意攻击也从来没有消失过。

大概是被身边这些粉丝感染了，他看着沈染轩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属于自己的高台，心情突然激动了起来。粉丝们高喊着沈染轩的名字，听着那个被自己刻烟吸肺的名字从别人嘴里喊出来，他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悦，有种自己珍藏多年的珍宝被人抢走了的失落，于是为了宣誓占有权一般，他突然也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沈染轩的名字，然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声浪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顾屿便彻底扔掉了顾虑，混在粉丝群中一遍一遍不停地放声高喊着沈染轩的名字。只是粉丝们是通过这种方式庆祝沈染轩夺冠，而他却是用这种方式隐晦地宣泄自己的爱意。

后来大概是他喊得太走心了，比赛结束，在观众们有序退场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年轻妹子退场时来跟他搭讪。小女生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也是沈染轩的粉丝啊？”

顾屿当时只是对他微微一笑，并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他觉得沈染轩对自己的意义远远不是一个“偶像和粉丝”的关系可以形容的，但是他也很清楚，从今以后他们两个的关系也只能止步于此。

这一幕和那时候何其相似，只是如今站上表演台的人变成了自己，而台下粉丝们骄傲喊出来的名字也变成了自己的。当时他站在台下看沈染轩，而今天沈染轩坐在距离自己不到二十米的导师席上看着自己。

胡思乱想间，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

顾屿回神，这才发现头顶LED屏上的视频已经播放完毕，这会儿屏幕上的画面已经切换到了主舞台。

旋律响起的同时，主舞台的灯光亮了。他们的表演正式开始了。

顾屿面向着侧舞台的方向，最后看了眼沈染轩，缓缓收回了视线。

如果把这场比赛比作是西天取经的话，那么他此时就是九九八十一劫难已经顺利度过了前面的八十难，只要度过最后这一劫，就能顺利取得真经。

顾屿虽然从来没有想过作为唱跳爱豆出道，但是阴差阳错之下参加了这个比赛，并且幸运地走到了最后，如果败在了这里，别说一路支持他走过来的粉丝们，就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然而也不知这个舞台上是不是有什么勾起人回忆的魔力，顾屿想要暂时摒除多愁善感的陈年回忆，可是思绪却根本不受控制。

高钰已经唱响了第一句。

【我翻开书页/提笔写下回忆录/与你的点滴】

这些天来这首歌他已经听了不下一百遍，无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都已经烂熟于心。在听了和唱了无数遍之后，他也终于解决了演唱时过于走心的毛病，已经能做到有感情又不会影响到演唱效果地顺利唱完整首歌。但是今天，顾屿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复到了第一天练习这首歌的状态——过度走心。

高钰开口唱出第一句，他的脑海里就浮现起了和沈染轩第一次遇见的场景。

Estar的舞蹈教室的狭窄过道里，他躲在门外，透过落地玻璃窗和一群小萝卜头一起偷偷学习老师教的舞蹈动作。他学得过分沉浸，以至于都没有听到身后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这个动作跳错了。”正学得认真，身后响起的说话声吓了他一跳。他赶紧停下来惊慌回头，就见到了一张令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脸。

那时候的沈染轩还在读初中，高高瘦瘦，模样青涩，但已经是个干净耀眼的小帅哥。但那时候的顾屿并没有心思去关注他的外形，满心都是被抓包的尴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刚才是在给自己指出舞蹈中的问题。

沈染轩虽然比顾屿小，但是看着却比顾屿成熟稳重许多，板着脸严肃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淡淡地出声问他：“你是这里的学生？”

顾屿当时的心就提起来了，在顺势承认和如实回答之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后者，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将双手悄悄背在了身后，低着头弱弱回答道：“我是带我弟弟来学舞蹈的。”

沈染轩的眼睛就微微眯起了一些，无言地将他打量了良久才接着问：“你喜欢跳舞？”

“嗯，”顾屿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挺有意思的。”

沈染轩就问：“那你父母为什么只给你弟弟报班？”

顾屿低着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