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强悍的兽装柔弱。”佘文卿的胳膊支在脑袋下头, “尤其是强悍的兽。”
“羡慕就说羡慕。”洛西在他身边,点起了一支烟。
佘文卿:“……你烟哪儿来的?”他烟不是已经被没收了吗?
“我的能力可比你想象得要更加复杂。”洛西在这儿抽烟,而不远处的研究员却像是没看到似的, 实验室里头是有监控的,然而在他点烟抽烟的这段时间里, 也没有兽进来警告他。
洛西很大方, 把手里的烟递给佘文卿:“坐牢之前烟抽一根吗?”现在佘文卿身上的力量不稳定, 等他状态好了,可能就得接受审判,关个十几二十年, 坐牢里是没有烟抽的。
“只有这一根?”佘文卿看着烟嘴, 微微皱起了眉头。
“别嫌弃了。”洛西啧了一声,“就这一根, 爱要不要。”
佘文卿接过, 就在他将烟放在自己嘴里的一瞬间, 洛西伸手举报:“诶, 这小崽子抽烟诶!”
佘文卿:……
“怎么回事?这烟哪儿来的?”研究员注意到了这边, 纷纷赶过来, 而洛西顶着佘文卿震惊且愤恨的目光默默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在实验室门口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在了很多。
宣承越和浩元在另一个实验室看蛋, 洛西走过去,他抬手想要推门,却在手将将碰到门的时候停住了。
他维持这个动作等待了很久, 最后他轻笑一声:“我他妈纠结这点破事干嘛?”
知道真相之后浩元态度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些都与他无关。
这样想着, 洛西伸手推门, 结果推了两下, 门都没能打开。洛西看了眼旁边的标注,门确实没有锁。
他深吸一口气,将力气灌注于自己的胳膊,猛的推上去。这次门很轻松就开了,而用力过猛的洛西差点摔倒在地。
“你干嘛?”靠在宣承越腿上的浩元看向洛西。
浩元此时还是蛇身,他枕着宣承越的大腿,脑袋被宣承越捏在手中。
“那个门是怎么回事?”洛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也没有堵门的工具。
“刚才浩元的尾巴横在那儿了。”宣承越说,洛西第一次推门的时候浩元没有察觉,第二次力气大了一点,浩元困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挪开了尾巴,然后洛西就窜进来了。
洛西看着浩元无辜的瘪脸,忽然就觉得自己刚才的纠结挺傻叉的:“你是一点后遗症也没有啊。”亏他还稍微有些担心浩元的心理健康。
浩元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他说:“也不是,难受还是有的。”但是不怎么浓烈。
他好像就短暂的悲伤了一下随后就被比他更紧张的宣承越给抚慰了,而且他其实没见过自己父母,幼兽一般会对父母这两个名词抱有天然幻想,但浩元过了那个年纪了,而且他们死得太早了,浩元还没来得及认识他们。
一旁的盘羊开口:“浩元现在的状态很稳定。”
洛西长叹一口气,伸手抚了下自己稍显凌乱的头发:“我想也是。”
就像自己之前猜测的那样,浩元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他不再无依无靠,而一段稳固的亲密关系能最大程度地化解情绪上的冲击。
“不过浩元的父母反叛的事儿确实不太对劲。”盘羊继续看蛋的数据。
“你们没能调查出来?”宣承越询问。
“没有,毕竟特员的能力复杂又多变,而且他们如果想要影响一个特员,也许不需要使用太复杂的计策。”盘羊看了一眼洛西,“特员的崩溃往往都是一瞬间的,对他们而言是世界的颠覆,而对旁观者来说,这种变化静默无声。”
大环境下的特员都太“极”化了,这种“极”指的
是极端,反叛组织和基地的特员在争斗,再加上特员逐渐式微这个大背景,每个特员都绷紧了神经。
“在极端到突破某个临界点之后,无论是基地兽,还是反叛组织的兽,他们所做出的行为会同质化。”盘羊解释说,“就比如滥杀无辜,洛西差点私自处决掉浩元就是个例子。”
“那种兽应该不会再出任务对吧?”宣承越询问。
“理论上基地不允许极端派搞事。”盘羊说,“但他们如果想要伪装,也实在很难分辨。”
“我爸妈是极端派?”浩元有些听明白了。
“在他们离开的前几年,是的。”盘羊点头,“崩溃从来都不是一瞬间的事,那是一种打破曾经信仰,彻底堕落的感觉,而越纯粹的理想主义,死的也就越快。”
“你父母曾经坚信自己所做的是对的,他们坚信兽性的光辉。但他们所坚信的兽形只是苍白的剪影,那不立体,也不是具体的某个兽。”盘羊伸手示意宣承越的方向,“宣导,还记得你们公司的那头大象吗?立体的兽形从来都不只是美好的。”
“就像一个小孩,他在新闻里看到了贫苦的兽人们,亦或者睡在桥洞下的老兽。于是小崽子善心大发,揣着自己攒了好久的钱想要捐给他们,结果他路上被无家可归的兽给拖进小巷子揍了一顿,钱和衣服都被抢走了,也许小混混还在他身上捅了几刀。”
“纯粹的从来都是最易碎的,尤其是信念这种东西。”盘羊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有些惆怅。
因为老实讲,兽的思想有没有走极端,有时候连那兽自己都不清楚:“所以只要一点小小的引诱,就能让兽堕落,之前这个组织也想这么对你。”
他起身,拿起那颗龙蛋,塞到宣承越怀里:“但我想现在你们暂时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因为现在的浩元很稳定。”
话是这么说,不过:“把这颗蛋给我们干嘛?”
“哦,你们带回家孵一下,他破壳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具体时间没法预测,但我们觉得他在破壳时最好是能待在你们身边的。”毕竟浩元能够压制他,而且宣承越是个人类,以及最重要的,“我们是怀疑这条龙孵化之后是有记忆的,他更信任你们,而不是我。”
拼接龙被组织给坑了,如果对方不接受基地,开始乱闹一通,那又得造成好多经济上的损失。
浩元不太满意:“我们需要上班的。”
“那就整个育儿袋,把他兜在身上。”盘羊鼓励道,“最好是浩元你自己孵,因为人类不具备孵蛋这个功能。”
“我不要!”浩元很抗拒,“我又不是雌蛇。”
“你这话就不对了,雌蛇会的你也得会,你得为家庭分担压力。”
“我们家庭本来可以不需要这个压力的!”浩元想到自己背个育蛋袋去上班,那么多兽好奇地凑上来询问,他就感觉自己后背鸡皮疙瘩起来了。
“别抵触,我以前也不想带你。”洛西嘴里叼着烟安慰浩元,“最后你还不是被送到我这边来了,而且我们相处得还不错。”他伸手拍了拍浩元的肩膀。
盘羊收敛表情,看向洛西:“冒昧地问一句,你嘴里的烟哪儿来的?”
“别那么紧张,我又没点燃它。”洛西耸肩,他一屁股坐到盘羊身边,伸手搂住盘羊的肩膀,“嘿,说真的,你能说服那些负责兽让他们放我出去吗?你在那些普通兽里头应该话语权挺大的吧?”
洛西想要把腿放在盘羊大腿上,结果刚准备动腿,就被浩元一尾巴给拍了回去。
浩元眯眼看着洛西这老不要脸的,警告他:“至少在我面前不可以。”
洛西挑眉,他与浩元对视,在互盯了一会儿之后,洛西无奈:“好吧。”
随后他转向盘羊,语气变得轻
佻:“也许我们可以私下约。”
“抱歉,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冒。”盘羊拒绝了洛西,“你要知道你自己重新被禁足的理由就是在外头睡了普通兽。”
“但那是他们先勾搭我的!”洛西觉得不公平,“我长成这样,只要我站在街道上,总会有兽过来搭话,拜托,我这种有故事感又帅气的大叔,比某些纯粹长得惊艳的年轻兽有吸引力的多。”
“那你该自己勒紧自己的腰带。”盘羊提醒他。
洛西想说只勒紧腰带是没有用的,但考虑到对方可能会把这当成挑衅他又只能避开这一话题:“我这次会努力的,所以你们能放我出去了吗?”
“你想出去干嘛?”盘羊不明白,“就算是用最简单的体能做横向对比,基地内能让你更快乐不是么?”
“我想参与任务。”洛西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盘羊停下翻动资料的手:“什么任务?”
“无论什么任务,我想宰了那个,哦,或者说是那群将自己隐藏起来的混蛋。”洛西撑着脑袋,脸上依旧是带笑的,嘴里还叼着未点燃的烟。
“纯粹的屠杀泄愤?”盘羊询问。
“屠杀泄愤和完成任务所导向的结果并无不同。”洛西说,“你不能要求我对他们怀抱怜悯,那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盘羊没有回应,他收好了手里的平板,起身对宣承越道:“有一位先生想要见您。”
“现在?”宣承越看了眼怀里的龙蛋。
“这个可以带着。”盘羊说,“不过浩元得在外头等。”
“喂,我的问题你还没帮我解决啊。”洛西举手。
盘羊依旧没有搭理他,只是转身对浩元说:“看好你叔,别让他把自己玩死了。”
洛西不爽:“你这搞歧视就没意思了。”
浩元安慰他:“你年纪大了,算了吧。”
洛西想要拽住浩元尾巴给他揍一顿,然而浩元躲得快,一个甩尾就避开了对方。
“我说的也没问题啊,你自己不出任务了。”浩元满脸冷漠,“你们这种崩溃的兽,一不小心就会用力过猛,我还不想看到你死。”
“你说什么?”洛西愣了一下。
“我说我不想看到你死。”浩元强调,“你在基地偶尔膈应膈应我也挺好的。”
洛西沉默,他在思索几秒之后,又询问:“我曾经想要杀你,这样也没关系?”
“你那时候都不认识我。”浩元说。
洛西再次沉默,在多重考虑之后,他还是决定开口:“你这么在乎我,那是不是说明你可以接受你和那个人类的爱情里多点什么?”
“不能。”浩元光速反应过来,“别说你,就算是那颗蛋,我也会在他精神状态好转之后把他送走。”
“你爱得真小气。”洛西啧了一声。
浩元皱眉警告他:“你不准假装改过自新,让负责兽放你出去。”
“你放心吧,我装不出出来的。”洛西有些惆怅,他其实早就没有多少可以迸发的热情了,只是在得知自己的前辈,后辈,他们被影响的原因可能都是出自麻烦组织时,洛西心中是有一股无名火气的。
这股火气很难消逝,不过浩元也确实让他冷静了许多。
不自己搞事,那就再找找别的方法,基地肯定不会放着他这么个有经验的老手不用的。
另一头,宣承越跟着盘羊一起进了上一代特员的病房。
宣承越还刻意的换上了防护服,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宣承越稍微有些震惊。
对方就像是被晒干了的树皮,在盘羊冲着对方叫先生之前,宣承越愣是没看出床上躺着的是个活物。
他老兽张了张嘴,身旁的机器便
代替他出声:【您好,宣先生。】
“您好。”宣承越有些手足无措,他看了眼身旁的盘羊,不清楚自己应该怎么称呼对方。
“先生姓青。”盘羊介绍。
青姓?好少见的姓氏。宣承越立刻笑着改口:“青先生,您好。”
【被我的样子吓到了?】青先生大概是想让话题变得轻松些,然而机器的声音压根没有起伏,不能表达情绪,【我也想体面一些见您,可惜我这模样,哪怕是穿西装打领带也没用。】
盘羊笑了笑,这话他没法接,毕竟青先生活得太久了,见过他年轻时长相的兽都已经不在。
“您只是老了,大家都会老的。”宣承越只能说。
【但像我这样,老成个怪物的并不多。】说到这里,青先生缓了很久,他的身体机能实在太差了,他的情绪起伏又有些大,这些会对他现在的身体造成负担,【宣先生,您的出现是一场意外……大概也是结束这场动乱的关键。】
宣承越知道这位老先生的意思:“拼接龙出世的消息瞒不住的,对吗?”
【是啊,那个组织暂时对人类的能力失望的,但龙的出现,足够让他们再次陷入疯狂。】青先生说,【他们认为这是新的希望,殊不知,这是特员彻底消逝之前的回光返照。】
“恕我冒昧。”宣承越看向对面青先生的眼睛,他其实不确定哪条皱纹才是对方的眼,所以目光总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落点:“您也是特员,对吧?”
【我是。】青先生想要点头,但他做不到,【我曾经是世界上最强的精神系兽人,唯一的返祖兽人,他们曾称我为神兽,但是……孩子,没哪个有个兽情感的物体能被称之为神。】
【在过去那个困难的年代,出现了一批特殊的兽。】青先生说,【他们担负起了庇护自己同胞的职业,同时,他们被自己的同胞称之为神兽,也拥有了权利,这部分权利就是那些普通兽被庇护所要支付的代价。】
【但我们从来都不是神,孩子。】青先生将自己浑浊的双眼睁大了些,他看着宣承越,一字一句道,【特员的消逝是必然,因为兽们已经找到了更好的生存方式。我们与普通兽,在本质上并无不同。】
“这个世界不需要特员了。”盘羊补充,“我们必须把普通兽的权利还给他们,尤其是生命权。”
【当然,我们不会让你出事。】青先生表态说,【所以有个东西,我必须交给你。】
……
浩元和洛西就在病房外等着,这位老先生的病房有着层层的防备,所谓的病房外,其实已经算是安全通道楼梯口了。
洛西把烟给点上了,他和浩元之间没什么交流。洛西是因为懒得开口,他觉得疲惫,如果不是这时候浩元忽然想通,让他加入夫妻之间的小游戏,洛西可能都提不起什么精神。
而浩元则是专注盯门口,等着宣承越什么时候能出来。
洛西抽完了一支烟,咳嗽两声,这时候他就听到浩元憋不住开口了:“我之前还以为宣承越要跟我分手,现在看来,他只是知道了真相,害怕我难过。”
“你这么想?”洛西挑眉诧异。
“不然呢?”浩元反问。
“嗯……他上哪儿知道真相去?我说的吗?拜托,我从来不和人类聊这类话题。”洛西又掏出了一支烟,“那样也太浪费时间了。”
浩元愣住:“那之前宣承越态度的变化是怎么回事?”
求婚呗,想到这儿了,但洛西没有说出来,尽管他不觉得宣承越真能整出个什么独特的求婚仪式,但也不会刻意破坏宣承越制造的惊喜:“可能是想家了。”
“什么意思?”
“你会因为过去那些破事难受,他也会啊,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洛西随口胡诌,“他在这儿才是真的举目无亲吧。”其实洛西觉得宣承越融入得挺好的。
然而浩元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那怎么办?”
“安慰他?顺着他意来呗。”洛西随口道,“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不然会让他难受的。”
“这个我知道,得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关心。”关心过头反而会让人觉得难受。
你懂个屁。洛西心底低骂一句,他忽然觉得不管宣承越会拿出什么计划,浩元都能感动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