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牧此话一出, 厅里瞬间安静,谭主君跟沈氏将目光放在谭柚身上,老太太跟谭母端水喝茶。
跟毫无经验刚刚成亲的谭柚比起来, 有夫郎的老太太跟谭母显然都被问过这个问题。
司牧茫然了一瞬,轻声询问, “这算家事吗?”
沈氏都有些想笑了, 温柔颔首, “算。”
司牧这才看向谭柚。
谭柚说她有钱, 司牧正好顺嘴往下接了一句。
现在的问题都不是谭橙这厚厚的心意要不要收下,而是谭柚的小金库怕是不保。
谭柚虽每日在吴府任教,但隶属翰林院,现在属于领了个教导的活儿, 等完成后再回去。
毕竟翰林院本就有稽查官学功课一职,她每天去吴府教学就跟谭橙每天去翰林院点卯一样,都是上值,所以这期间翰林院还是给她发俸禄的。
甚至连她每月俸禄多少几时发薪,司牧都知道。
论上峰是自己夫郎,该如何藏私房钱……
老太太觉得这是小两口关起门讨论的事情, 于是说,“今日就到这儿吧,难得你俩休息就别陪着我们了。”
谭柚跟司牧行礼出去,留在谭橙坐在椅子上顿了顿,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这个问题可太难回答了,简直无解。
“等你成亲你就知道了, ”谭母示意她, “把你那厚厚的心意收回去吧, 左右都到不了柚子手里。”
到不了阿柚手里啊……
谭橙把红封揣回去, 那她先留着,日后“接济”一下阿柚。
“说到成亲,”老太太看向谭主君跟沈氏,边剥荔枝边道:“阿柚已经娶夫,是时候给阿橙选个夫郎了。”
一般情况下,都是嫡长姐先成亲,后面才能轮得到妹妹,长幼有序。
如果谁家的姐姐还没娶夫,妹妹先把夫郎领进门,甚至孩子都出生了,外人会下意识觉得这姐姐怕是有什么隐疾,至今才没有娶夫成功。
谭橙跟谭柚的情况和旁人就不同了,谭柚尙的是长皇子,对谭橙没有丝毫影响。
而且像谭府这样的人家更不在乎这些,不说谭家势力,但就谭橙这样的朝中新秀,京中男子们排着队想嫁。
只是碍于谭橙曾被长皇子默认为准驸马,虽说现在司牧跟谭柚成亲了,但不少人家还是有所顾忌。
尤其是,如今的朝中局势下,嫁进谭府,就会自发被归为长皇子一派,因此越是身份高家世好的人家,越是不敢轻易搭上谭府的这条线。
这就好比一块极其美味的糕点,但里面兴许就藏着鸩毒,不少人虽心动,却不敢张嘴品尝。她们也都在观望。
“我跟阿洲倒是把京中未出阁的男子都调查一遍,”谭主君微微皱眉,显然也是被难住,“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要娘来把关。”
老太太拉长音调,“哦?”
她笑呵呵地将眼神递到谭橙那里,“这事不该是阿橙把关吗,毕竟娶回来的人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
被长辈们当着自己的面讨论自己娶夫的事情,谭橙说不出的拘谨不自在,也不好意思多听,于是选择站起来行礼,“我还有公务在身,先回翰林院了。”
好家伙,直接销假回去上值了。
“这橙子。”谭母嗳了一声,“本来还想问问她心中可有中意的男子,她却跑的比兔子还快。”
“论落落大方坦白承认心意这方面,阿柚是比她姐姐干脆很多。”老太太擦擦手,不打算继续再吃。
如今孩子们都不在,几个大人便能把话说开。
“讲讲吧,你们选了哪几家?”老太太端起茶盏喝水漱口,“觉得哪家最合适?”
谭主君道:“我跟阿洲从多方面权衡,最后觉得柳家庶子柳盛锦还不错,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极好。”
沈氏跟着开口补充,“可惜身份不高,若是嫡子还可以考虑一二,如今是庶子,便担不得谭府嫡长女主君一位。”
沈氏哪怕只是侧君,都是四品官员的次子,而非庶出。
柳家如今没落,处境比四品官员差多了。
不过,如果柳盛锦能是个嫡长子,柳家即使身份不高,谭府都可以考虑考虑。毕竟谭橙未来夫郎背后的家世最好不要错综复杂,更不可身居高位。
只是现在,柳家是那种局势,昔日贵君柳氏又因为不光彩的事情被关在冷宫了,连带着原本炙手可热的柳盛锦也被牵连,甚至沦为靠颜色帮柳慧箐搭线的棋子。
谭家挑选的是谭府未来主君,可不是发善心因为柳盛锦处境艰难便让谭橙将他娶进门。
“不过,做个侧君亦或是贵侍倒是可以。”这是沈氏跟谭主君商量出来的结果。
“再看看吧,”老太太双手插袖,“阿橙这婚事,可比阿柚复杂多了。”
“你们既然提了一嘴柳家那孩子,定是因为京中未出阁的男子里没人在容貌跟才情上比他更好,后来又说不合适,便是权衡到了家世。如此看来,当真不好选啊。”
比柳盛锦身份高的没他长得好看,比柳盛锦身份还低的不在考虑范围内。
“既要挑个好的,又不能挑个太好的。”
老太太话说的虽然不详细,但谭主君跟沈氏心里都清楚她是什么意思。
谭府势力本就错综复杂,因着老太太三朝太傅,导致朝中多半文官都是她的门生,这既是荣耀又是悬在脖子处的刀。
毕竟权势过高,会给上位者造成威胁。
所以谭橙这一辈,又摊上朝中两位掌权者,便导致谭家对谭橙的要求是只求稳,能低调度过这几年最好。毕竟这姐弟两人不可能虚与委蛇一辈子,总有撕破脸的一天。
到时候朝中局势明朗,谭家也会相对安全。
只是现在一切因为谭柚尚了长皇子而发生变化,原本中立中庸的谭家站在了长皇子这一边。
谭橙可以在朝中有所作为,但她的婚事却又比之前难办很多。
因为谭橙不能娶家世过好的男子,这会对皇权造成威胁。
并非谭家以恶意度人,只是不能拿谭府几百口人的性命去赌司牧容忍的底线在哪儿。
司牧作为长皇子,参政摄政,也有他自己的顾虑跟思量。如今他也是谭家的一份子,谭家能做的便是让他安心,如此对彼此双方都好。
如果将来他赢了,谭家定不能成为那棵让他撼动不了的大树。只有树大,才招风,才会让站在树边的上位者忌惮。
要是将来他输了……
老太太沉默,但就秋闱一事来看,要是将来他输了,大司也就不过如此了。
谭府如今要考虑的竟是比之前还要多,以前想的只是在长皇子跟皇上之间周旋,如今想的不仅是周旋中如何帮扶长皇子,还要提早为以后做打算。
像她们这种人家,家国早就一体,哪有那么容易分得开。
“也不能委屈了阿橙,”老太太跟谭主君和沈氏说,“如果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了。”
她看着谭母,表情复杂,语气沉痛,“长得好看勉强也算优点……”
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谭主君跟沈氏,“……”
两人不由看向谭母,谭母正在剥荔枝壳,茫然地抬头看三人,“啊?怎么了?”
之前谭主君说挑选男子的事情,她一个女人不适合多问。谭母便自动放空耳朵,专心吃自己的荔枝。
沈氏温柔笑,“没事。”
长得好看的确是优点。
如果不是过于看脸,他跟阿昀也不会觉得柳盛锦有一线可能。
“哦对了,”老太太想起什么,问谭母,“你那份关于难民的折子交了吗?”
“交了啊,刚回京就交了,”谭母才慢慢回过神,“怎么朝上都没有动静呢?”
按理说百姓流离失所沦为难民这么大的事情,朝上应该早就讨论起来了,如今想想这么平静倒是有些反常。
老太太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说。
主厅这边的事情是几个长辈关上门说话,早就离开的谭柚跟司牧半点都不知道。
刚出了老太太院子,司牧就伸手扯上谭柚的袖子,软软地喊,“阿柚。”
他笑盈盈地问,“你有小金库啊。”
跟在后面的硃砂听到这话瞬间兴奋起来,眼睛巴巴看着身前侧的两人。
哈,驸马的小金库昨天晚上没上交!甚至听这语气,驸马像是都没跟长皇子说过。
谭柚侧眸看司牧,眼底带着笑意,坦白温声回,“有。”
谭柚觉得钱应该是哪里需要花在哪里,但如果司牧想要,那便给他。
司牧闻言却只软软的“啊”了一声,他眨巴眼睛,“好巧,我也有。”
他有的那个都不是小金库,是大金库。长皇子的私库里随便漏出点银子都比谭柚的多。
司牧两只手勾在身后,俏皮地往前跳了一步,超过谭柚半步远,转身看她退着往后走,“我的金库给你好不好?”
硃砂,“?”
硃砂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跟他想的可不一样。
谭柚抬眸看司牧,司牧说,“我又不缺吃喝,所以我所有的金银珠宝都给你好不好?”
司牧这话是认真的,因为他算了一下谭柚的俸禄,然后发现少的可怜。
谭柚微顿,语气疑惑,“为何?”
司牧说,“你有朋友跟学生,有必要的应酬,是需要有点银钱,而这些人我都没有。”
都说拿捏住女人的钱袋子,才能拿捏住女人。司牧是没安全感,但他索要安全感的方式不是掌管谭柚的钱袋子。
他忽然往前凑半步,站在谭柚面前,谭柚顺势停下,两人脚尖抵着脚尖。
谭柚没往后退,司牧没往前走,而是就这么隔着两个拳头大小的距离轻语。
“我的银子都给你好不好,”司牧轻声说,“你管着我。”
他扯着嘴角弯着眼睛,像是在笑着说话,“母皇离开后,都没人管过我。”
没人在意他每天吃没吃饭,又或是吃了几口吃的什么,胭脂跟硃砂和他最是亲近,却不敢真管着他。司牧熬夜看折子,胭脂心疼又劝不动。
司牧想要人管着他,管他一辈子,这样他才会好好的。因为有人疼爱的鲜花,才开得最漂亮最长久。
司牧看着谭柚,想的是长久。
谭柚抬手,掌心搭在司牧脑袋前面,轻轻揉了一把。司牧瞬间就跟块融化的奶糖似的,软乎乎地跌趴在她怀里,两只手抱着她的腰,“好吗?”
谭柚笑,“好。”
她不是个喜欢在人前做亲热动作的人,便借着低头垂眸的举动,轻轻在司牧额前说话,“先起来,硃砂盯着看呢。”
她明明只是在说话,呼出的气息却拂在司牧皮肤上,温温热热的像是在细细碎碎地吻着他。
司牧嘿嘿笑,偏头朝硃砂眨了下右眼。硃砂立马给他回了个“放心”的眼神。
三天婚假转眼即逝,司牧这三天里也没真闲着,该他看的折子依旧在看,没漏掉半个。
他住在谭府这几天,胭脂一直留在勤政殿守着,宫里有什么消息都第一时间传给司牧知道。
于是这几日吴思圆进了几次宫,司牧心里都清清楚楚。
司牧婚后明显是不打算住进彰显他尊贵受宠的长皇子府,毕竟那儿清清冷冷的,不如谭府热闹。
而且司牧如今坐的位置,在乎的早就不是外人眼里的尊贵不尊贵,受宠不受宠。
他跟谭柚商量过了,为了让他多睡会儿,司牧忙的时候直接住勤政殿,不忙再回谭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