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肯定,别看班轻语侧身对着他,好似没有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只要自己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一定会先发制人!
他抬起手,惊恐地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圣女息怒!是赵通衢赵总管派我们来的。”他说得极快,生怕晚了一秒,就被不问缘由地杀了。
赤鹏蛋是他们在南虞境内捡到的,他想过会被揭穿,所以早早就想好了退路。与宋旗云沆瀣一气的赵通衢自然具备与灵教蛇鼠一窝的条件。
班轻语垂眸。
明明她此时表情冷淡,可傅希言明显感觉到刚刚那把架在自己和女儿脖子上的无形的刀,已经被挪开了。
她缩回手,还摸了摸傅贵贵的脖子的以作安抚:“刚刚为何不言明?”
傅希言仿佛被她吓怕了,不加思索地回答:“自然是要待价而沽,等价高者得。”
“等谁?封怀古将军?他与江湖风马牛不相及,怕是无法帮助赵总管摆脱困境。”她这么说,仿佛已经相信傅希言是赵通衢派来的人。
但傅希言不敢放松警惕。班轻语不是铜芳玉,心智能力远在后者之上。而自己的目的也不是从她手中脱身,而是要帮对方在这红尘俗世中解脱,两者毫无可比性,自然要倍加小心。
“封怀古的背后是南虞皇帝,据说他和贵教教主亲如一家……”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班轻语的脸色,见她始终没有翻脸,才接下去说,“其实灵教大本营在南虞,与储仙宫相隔万里,就算合作,短时间内也是鞭长莫及。赵总管此次派我来,是想建立关系,互通有无,寻找让储仙宫一击毙命的机会。”
班轻语说:“据我所知,赵总管近日在储仙宫如鱼得水。景罗让他清洗宫中上下不服管的刺头,他做得兢兢业业,很是听话。”
傅希言憋屈地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叹气道:“若没有赵总管忍辱负重,我们又怎么有机会带着赤鹏鸟下山求援?我们来之前赵总管亲口说过,宋大先生走后,天下他只能相信灵教了。”
班轻语眸光动了动。
这话虽然带着恭维,但在她眼里,也的确如此。
赵通衢现在就像被砍了翅膀的鸟,就算还有两只脚能够蹦跶,却也蹦跶不出被圈定的一亩三分地。既然内部已被困住,寻求外援是唯一存生之道。
班轻语妙目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只赤鹏鸟便是你们的诚意?”
傅希言尴尬道:“它的确是少主和少夫人带回来的,我们偷出来的时候,它还是个蛋。后来被用来挡了一箭,蛋壳破了,它就变成鸟了。总管说,其他的信物都可以仿造,唯有这赤鹏鸟蛋,稀世难求,既可用来作证明,也可体现总管合作的决心。”
若有一天,班轻语带着赤鹏鸟满世界招摇,而裴元瑾又发现家里的蛋不见了,那家中内鬼与谁勾结,便一目了然。
所以,如果傅希言真的是赵通衢派来的人,此举可以说是托付了双倍的信任,也将姿态放得极低。
班轻语说:“所以,你现在打定主意要与我合作?”
傅希言讨好道:“圣女妙算神机,独步天下,能得圣女垂青,总管必然欣喜万分。”
班轻语说:“未免你日后心生怨怼,我不妨直言相告。不出几日,陛下就会昭告天下,封
我师姐为后。届时,灵教教主、武神至尊与南虞君主、天下至尊结为夫妇,便会成为天下顶尖势力,没有之一,你选我,怕是下错了注。”
听她这么说,傅希言便明白为何区区一只赤鹏鸟会引来武王亲临。
如她所言,一旦乌玄音成为皇后,灵教说不定就变成了嫁妆,南虞朝廷插手灵教名正言顺,身处下风的班轻语日后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可以说,她在灵教比赵通衢在储仙宫好不了多少。不过因为她是武王,乌玄音不敢正面下手,还允许她四处走动。
班轻语要赤鹏鸟,要不是鸟,而是鸟背后的钓鱼翁。
所以她一上来就试探他们的底细。
想到这里,傅希言为自己的先见之明点赞。试问当今天下,对班轻语而言,还有比赵通衢更合适的合作者吗?
傅希言摇头道:“正如圣女所言,灵教教主与南虞皇帝结合,便是天下至高。既高耸入云,焉能看得到底下的风景?赵总管要的是盟友,而非主人。”
班轻语并未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动,又问:“封将军如何?”
傅希言说:“诚如圣女所言,封将军是朝廷中人,于江湖事怕是有心无力。”
班轻语说:“那待价而沽呢?”
傅希言躬身道:“等的便是圣女!”
班轻语看着他,不管他是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还是中途听了自己的话,改变了主意,至少此时此刻,她看得出他是真心想要与自己合作。
她说:“那你帮我做一件事。”
傅希言知道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便道:“听凭圣女吩咐。”
“我要你……将赤鹏鸟赠与封将军。”傅希言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也适时地露出惊愕之色。
班轻语说:“我知道它的来历,我师姐必定也能猜到。借封将军之手,将它送往皇宫,交到陛下的手中,那赵总管在南虞便不止多了一个盟友。”
傅希言立马理解了她的意思,如今的情况是——
景罗让他假扮北周探子;越王手下让他当榕城的暗探,接近班轻语;他将计就计假扮了赵通衢的手下,接近了班轻语;班轻语又让他以赵通衢手下的身份接近乌玄音……
但他其实是储仙宫少主的恋人,天地鉴主,傅家老四。
真是好乱一盘棋。
就在傅希言晕头转向的时候,班轻语出其不意地问:“尤柏去了哪里?”
傅希言毫不犹豫地回答:“被突击营的人接走了。”
“那你们呢?”
“被迫跟着走了。不过他们看我们武功不错,又派我们回来打探消息,我们顺水推舟,就趁机回来了。”
傅希言这时候倒是句句实话,反正榕城与豫章水火不容,出卖不出卖都是一样,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班轻语点点头,好似很满意。她说:“你的朋友也该回来了吧。”
傅希言干笑道:“他在外面,我们总要留一条退路。”
班轻语微微一笑,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她走到门口时,傅希言突然想起自己以真面目与她相见时的那一幕。
那时候,她也说得头头是道,叫人深信不疑,可私底下做的事,却是截然相反。
自己刚才这番话真的打动她了吗?
若是打动了,为何她不问合作的细节?
傅希言心里猛地一动,突然道:“圣女留步。”
班轻语回过头来。
傅希言迎着她的目光,踌躇着开口:“其实总管还命我向圣女咨询一件事。”
“请说。”
他脸色微红,仿佛硬着头皮开口:“这个,总管停留在入道巅峰久矣。不知,圣女可否赐教……晋升武王期的关键?任何代价,总管都愿意付出。”
班轻语笑容微敛,那双温柔的眼睛仔细看来,仿佛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尖刺,乍看如明媚的春雨,实则是冰冻三尺的细针,若被真正刺中,便能感受到何谓又冷又疼。
她看着他,似乎想让他知难而退,可傅希言表现出两股战战依旧不退半分。
他说:“还请圣女赐教。”
她突然垂眸,收起眼中的尖利,温和地说:“这样的大事,不如等你朋友回来一起听。”
傅希言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刚刚才发现,自己被班轻语忽悠了。说好的双方联合
,谈完之后,却是他送一只鸟给南虞皇帝,除此之外,他与班轻语并没有建立任何合作关系。甚至,等班轻语从这里离开后,双方都可以不再联系而不会产生任何问题。
别看班轻语说什么帮她做一件事,其实只是一个打发他们的借口,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们合作,或者说,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可是为什么呢?
他细细一想,发现自己做坏人做得不够彻底。
何谓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那就是一起做坏事啊。
你千里迢迢跑来就签个联盟协议,那等于是一张废纸,毫无约束力!
想想其他人坏人是怎么做的?宋旗云与赵通衢勾结是因为盗窃混阳丹,宋旗云与灵教勾结是因为新城局,宋旗云与莫翛然勾结是因为诡影组织的秘密……
所以,他想要接近班轻语,光拿出赵通衢的名头是不够的,还要勾结起来做坏事。晋升武王是抛砖引玉,主要看她需要赵通衢付出什么。
而她要等裴元瑾回来,就说明她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