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阵图在兵部搁了许久,非是有意怠慢,实在是兵部这些日子被甲胄失窃搞得战战兢兢、愁云惨淡,别说阵图不阵图的了,只怕这些兵部官员回家吃饭都食不下咽。
只是前日那甲胄终于有了些许的消息,兵部好歹是缓了口气出来。
东西算是找着了,至于是怎么丢的、谁弄丢的,那自让金雀卫查去,他们急也没用了。
只是眼看着嘉佑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兵部那边儿急需拿出点儿什么东西来,让嘉佑帝心里头松快松快,左右瞧瞧,便看见沈鸢这份儿阵图了。
也的确是绘得好,尤其今上开国子学昭明堂,选将兴武之心昭然若揭,纵然沈鸢上不得战场,就这些阵图拿去交予将领也是大功一件。
因此夸起来也不觉得心虚,什么词儿都往上扔。
今日的后起之秀,来日的国之栋梁。
咱们大祁人才济济,未来可期。
就这么三夸两夸之下,嘉佑帝的脸色好了,兵部得以缓了口气,沈鸢去了御宴,得了赏赐与风光。
三赢。
这上上下下,唯独卫大夫人不大高兴。
两个儿子躺在床上,丢了个丈夫没处寻,是以日日到侯夫人那头哭天抢地,埋怨靖安侯不该给庶兄找个这样的差事。
一边哭骂一边抹眼泪:“我还道你们家卫瓒怎么不接这差事,原是个送命的差事,可怜我家老爷生死未卜的,留下我们娘仨可怎么过活。”
“你们家父子倒都是好端端的,平白叫我们老爷去送命——”
往往一闹就是半日,累了便摔摔打打出门去。
侯夫人让她吵多了头疼,旁边侍女给揉着太阳穴。
身侧几个姑娘都不忿:“这差事分明也是她来走动时要的,当时还明里暗里说二爷年纪小,担不得大事,不如跟圣上娘娘讲讲情,换了大老爷来。”
“还是咱们家二爷让了一步,亲自开口说得,否则怎么也轮不到大老爷的头上——如今又不认了。”
侯夫人摇了摇头道:“罢了,她现在一个人也不容易。”
“只闲话几句,听了就听了吧。”
卫瓒那时正好去与母亲请安,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没进屋,倒是转身走了。
三步并做两步,便追上了大伯母,借道在小竹林谈话:“大伯母可知,伯父那日出城去做了什么?”
大夫人闻言一愣,道:“什么?”
正是日薄西山,天色不复澄清碧蓝,昏黄一片间,他顶了一张笑脸,谆谆善诱:“我向圣上请了差事调查此事,只是还不知道从何查起。若伯母知晓,伯父那夜出城去做什么,倒也好有个方向。”
“咱们卫家的人,哪能说丢了就丢了呢。”
“若顺着这甲胄一路查下去,兴许能将大伯父寻回来也说不定。”
大夫人便顿似是卡住了似的,好半晌没出一个声来。
卫锦程夜里是去奔前程的,见得是谁,大夫人未必晓得,但想做什么事,却是一清二楚。
若此事成了,自是风平浪静,他们一家子将来都能去搏一搏荣华体面。
如今却是甲胄被抄了出来,人也失踪了,若真一路深查下去,卫锦程是死是活未必,万一查出意图与贼子勾结谋逆……
头一个遭连累的就是她!
届时靖安侯府有皇后护着,未必如何,只是她们家却是连命都要搭进去了了。
卫瓒见她半晌不说话,却也不催促,只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伯母?”
大夫人打了个冷颤,半晌道:“……不、不知道。”
卫瓒又道:“那府中可有伯父近来与什么人交好?可有什么特别的书信往来?”
“若伯母
想不起,我倒可以去府上帮忙看看。”
大夫人冷汗都要淌了下来,急急道:“不必!有什么书信往来,我都已交予官府了。现在家中已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叫这靖安侯府的人发现了什么,岂不是立时就要送到嘉佑帝面前去治罪么?
倒是靖安侯府一个大义灭亲,就彻底摘了出去。
这几句话说下来,不觉已汗透后背。
她无端来这侯府做什么!竟招惹了这样的祸事!
卫瓒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笑说:“若伯母想起来了,不妨直接来说与我听。我母亲内宅事务繁忙,我却可以亲自为伯父奔波,四处寻上一寻才好。”
大夫人仿佛让人抽了主心骨似的,脚都软了。
如今哪还指望着卫瓒去寻出人来,恨不得卫锦程干干净净死在外头才好。
只胡乱点头,逃也似的去了。
卫瓒抱胸倚竹,慢慢瞧了一会儿,眸子似是幽深的寒潭一般,心想这位大伯母,大约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