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夕揣着小黑猫,艰难地步入风雪之中。
刚转过门前积雪覆盖的青石板路,上神就被灼烈的红梅花刺痛双目。
日光万顷,如漫天金光坠落,晴空下的积雪熠熠生辉,半山的红梅一夜尽数盛开。
红梅白雪,浑然天成,犹如万丈红尘缠绕在冰封的雪山上,非要将山巅纯洁无瑕的白雪带回到喧闹尘世间。
暗香随浮云流动,沈凌夕眼底的惊讶难以掩饰,怀中的小猫咪挑着眼梢看他。
尽管没吭声,但那表情分明是:看我厉害吧。
见沈凌夕不说话,魔尊又主动邀功:“喵?”
喜不喜欢?
临渊水榭数百年没开过花,若不是沈凌夕偶尔用灵力维护一下,山上的松竹估计都冻死了。
只是他心底清冷,并非惜花之人,不会花太多精力在这方面,却让慕长渊这么个恶道祸首动了孔雀开屏的心思。
眼前分明是清雅之景,然那一抹灼烈之红不畏千丈冰封、万丈深渊,非要沿着皑皑白雪攀崖而上,又多出些“莫向梅边辜负雪”的意境。
沈凌夕揉了揉猫脑袋,微笑道:“喜欢。”
慕长渊高高兴兴缩回了脑袋。
这山上可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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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为被采补也不是全无好处,无所事事的沈凌夕终于又能修炼了。
远寒池是灵池,沈凌夕入池打坐,慕长渊改化成一条黑鱼,在清澈的泉水里游来游去。
小黑鱼这里啜啜那里吸吸,无情道修炼和他揩油丝毫不冲突。
强劲的灵力在水中荡漾起波纹,沈凌夕修炼时心如磐石,根本不受任何干扰。
他体内的金丹沉寂已久,汲取风雪灵力时竟在上空掀起波诡云谲的漩涡。
云层漩涡分成三层,两层顺时针转,中间那一层逆时针转,云层漩涡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内里甚至蕴含着雷电之意。
慕长渊第一次看见沈凌夕修炼,不由得心想,他该不会顺便位列仙班了吧?
别的修士花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突破的境界,在玄清上神这里就是个“顺便”,思及此,哪怕强悍如天道魔尊,都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
慕长渊在魔修中也算是天赋异禀的了。
魔修的特性是一旦修岔气,修为境界就会回落,其他魔修发现后,就会想要合力抢夺分食修为,正因为此,越高级的魔修越会躲,因为谁都保不准什么时候会突然冲出一群高魔劫匪。
慕长渊的化形能力就是这么练起来的。
他在修炼途中曾发生过两次跌境界的情况,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不过这两次都给他带来了巨大利益——第一次掉境界,他遭到大阿修罗围剿,最后他把它们都制成了黄泉鬼将;第二次掉境界,慕长渊用了一个月时间,就突破修炼瓶颈,直接飞升大乘,成为数万年来的第一位魔尊。
魔尊虽然爱搞事,但心志坚定程度半点不输给天道上神。
这要是换做从前,他看见沈凌夕修炼估计还要卷一下,但今天的慕长渊神清气爽,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小黑鱼欢快地在水里游着,黑箭似的从这一头蹿到那一头,蹿着蹿着,被波动的灵力荡了一下,嘭地撞在沈凌夕胸口,差点给自己撞翻肚了。
远寒泉烟雾缭绕,如同覆盖了一层轻纱,池水里冒出一串泡泡,沈凌夕终于睁开眼。
天际轰鸣的云劫失望地散去。
沈凌夕摸了摸委屈的小黑鱼,被淘气的鱼尾甩了一脸水,正要开口说什么,雪地里传来脚步声。
小黑鱼“咻”地一下就钻没影了,沈凌夕也往水里沉了沉,遮住一身的青红痕迹。
转眼间,熟悉的方巾蓝衣就出现在缭绕的白蕴水汽中。
“师父。”
沈凌夕出声提醒他。
沈琢的脚步就停在了远寒泉池一两丈远的地方。
沈盟主严肃道:“凌夕,昨夜山中异象你可有感知?半山的红梅全开了。”
沈凌夕伸手抹掉脸上的泉水,从容道:“是弟子让它们开的。”
沈琢:“为什么。”刚问完问题,他就顿了顿,目光微动:“你又捡了一条鱼?”
灵泉下,黑鱼嚣张地摆尾,若隐若现。
沈凌夕说:“最近不修炼,闲的。”
沈琢:“……”
从小省心也有从小省心的好处,沈凌夕就算解释成这样别人也信。
——因为他从小没有任何喜好,除了修炼。
现在这段时间不能修炼,可不就闲着没事干,养花养猫养鱼,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发呆。
沈琢定定地注视着元婴后期大圆满境界的徒弟,估计也想象其他宗主那样训两句,但想来想去无话可训,不禁语塞。
最终他只丢下一句:“仙盟大会的清谈辩会,你要到场。”
意思是道心的问题要尽早解决,宗门内没有其他弟子可派,仙盟大会只有你上。
沈凌夕说好。
“哦对了,”沈琢正要走,忽然间倒回来,一抬眼就看见缭绕云雾中,沈凌夕微微发红的脸,不由得一怔,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那一剑是冲着气海里的金丹去的,他心知徒弟打碎牙齿和血吞的性子,自己若是不问,沈凌夕就算伤势更严重也不会多提一句。
沈凌夕额头被灵泉热气蒸腾出微汗,比师父的注视更让他难以承受的,是正在水下作恶的小黑鱼。
朦胧的水汽掩盖了他眼底的仓惶,沈凌夕强稳住声线,说:“无碍。”
沈琢点点头,这回终于离开了远寒池。
沈盟主刚走,沈凌夕后背就贴住了一道滚烫的胸膛,慕长渊一手把他圈在怀里,另一手摸上了小黑鱼咬到的位置。
“怎么了?鱼水之欢不喜欢吗?”魔尊恶劣地凑到他耳边说道:“你怎么一副名门正道堕魔被抓的样子。”
沈凌夕一想到他刚才竟然乱来,就恼火道:“你想跟半神打一场我不拦着,也不帮手。”
“这么狠心啊。”
慕长渊掐着他的腰,不由分说地把人往水中带,温暖的灵泉很快就没过头顶。
再从水里探出脑袋时,已经游到水池的鹅卵石台阶边。
俩人胡闹一整夜,倒是没忘记自己是来洗澡的。
沈凌夕背对着慕长渊趴下,温泉与雪山温差大,背脊刚露出水面就被冻得一颤,劲瘦的腰背躬成一道漂亮的弧度。
魔尊轻薄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醋意:“你泡温泉你师父都不回避吗?”
沈凌夕维持着这个姿势,哭笑不得:“但凡换个时间说这话,我都不会放过你。”
慕长渊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清理得愈发重,听见上神难耐的喘||息,似乎才满意一点。
沈凌夕蹙着眉头说:“怎么这么多……”
他抓着鹅卵石的手指用力得骨节发白,忽然间被慕长渊抓住了手腕,反剪在身后。
可这样一来少了一个支撑点,身体便开始在水中摇晃荡漾。
“你……”
魔尊这会儿尚未开始练刀,他的一双手就是典型的书生手:秀气、苍白、骨节分明。
谁也看不出来,这样一双手日后能将一柄神兵艳骨刀玩得出神入化。
不过慕长渊现在对刀兴趣不大,他比较想玩刀的原材料。
沈凌夕有些受不住,愠怒道:“……够了!”
“不够,”慕长渊笑道:“再弄点进去,本座还能接着玩。”
魔尊说到做到,不一会儿身前的人就虚弱得缴械投降,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都说年少夫妻不懂节制,慕长渊食髓知味,对沈凌夕简直爱不释手,上神刚聚攒的灵力又被采补个光。
闹到最后沈凌夕站都站不稳,只能靠在慕长渊肩膀休息。
到底是炉鼎之体异于常人,采得魔尊气海充裕,仙气飘飘,浑身不对劲。
慕长渊愈发觉得体内有两股力量在对冲,不过仙气明显要弱很多,被魂元死死摁住,“沈凌夕,本座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是炉鼎之体……”
已经被深深浅浅采了个够的沈凌夕:我想静静。
慕长渊想到了什么,忽然扳起沈凌夕的下巴,严肃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得了便宜还卖乖,沈凌夕简直被他气笑了,轻喘着气,问道:“听说过天绝炉鼎吗?”
魔尊当然听说过。
恶道有不少作死的魔修,不知打哪儿听说三界的极乐是天绝炉鼎,于是主动找上薄欢。
结果无一生还。
傻子被超度就算了,但逍遥境的薄欢竟然连大阿修罗都能斩杀,跨级镇压就引起了慕长渊的好奇,把薄宗主的生平事迹查了一番。
不过好奇归好奇,只要对方是仙盟成员,魔尊肯定没什么好脸色。
慕长渊很快就想明白了他们的意图:“薄欢想度化本座?”
若是慕长渊一心向正道,那就带他玩几年,反正薄宗主鱼塘里的鱼多的是;要是不向正道,薄宗主顺手就度了他,不管哪一种,都还要占慕长渊几年便宜。
仙盟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妙啊。
魔尊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又开始盘算着怎么回报一下仙盟的“厚爱”了。
他倒不是太生气,毕竟沈凌夕为了这事主动送上门来,光知道上神因为这事委身于魔尊,就足够送他们几个集体去证道心了。
沈凌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心里清楚慕长渊想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平复了呼吸,学着对方不正经的语气,说:“我这不是在替他规劝你入正道么。”
慕长渊亲了亲他湿润的鬓发,似笑非笑:“是规劝还是吃醋?”
“……”
沈凌夕漂亮的唇线轻轻抿直。
慕长渊又亲了亲他,一手揉捏着他红得滴血的耳垂:“快说,是规劝还是吃醋?”
魔尊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上神的一句实话:
“是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