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剥皮。”
法医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让姜曳跟老林都被吸引了。
这法医不是汕州的,是上级请调当地市局派来的支援,对方也未曾参与过汕州当地的案件,怎么就提到了剥皮
难道他们当地历史上也有剥皮案
“有啊,二十多年前有三起发生在我们这边的剥皮案,死的都是流跟风尘女,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吓死人了,我当时刚来,还是个菜鸟,连吐了好几天,可那时候刑侦技术太差了,根本就找不到什么线索,最后只能当悬案处理。”
一个警员忍不住问:“可我们汕州这边怎么都不知道这个案子”
法医表情有些微妙,反问:“我问你,你们那边二十多年前的重大刑案就一定会昭告天下吗小朋友,回去问问你的前辈们,这水深着呢。”
警员:“...”
姜曳跟老林对此有些无奈。
第一,二十多年前自媒体跟网络技术远不如现在,消息封闭,阻断了信息流通。
第二,死的是流跟风尘女这两种被社会歧视且亲朋稀少的特殊存在,导致了有些案子不被重视。
第三,某些不可言说的现状。
但老林知道后面没有再发酵,肯定是因为案子没有再发生——至少尸体没被发现。
法医果然回答没有。
“后来就没有第四个死者了,我记得当时的一些长官还很庆幸,毕竟再死一些的话,就瞒不住了。”
姜曳翻了个白眼,其他警员开始思考,“二十多年前,那陈风会不会是这一系列剥皮案的真凶”
真凶杀人如麻,然后老婆亲人被黑金矿背后的凶手给害了,于是两边的凶手对杀
听着很带感。
但老林觉得不太对,“那时的陈风二十不到就已经跟廖芸结婚了,行为受到家庭很大约束,很难跑到省外犯案还不被发现,而且二十多年前这边的剥皮案的受害对象是有特点的,女性,而且是社会条件很差的女性,这说明凶手对女性有种独特的仇恨或者偏爱,从连环杀人犯的心理来说,这种犯罪冲动需要一定的社会经历才会导致扭曲的性格跟欲望...陈风从小生活在健康的家庭,习武练体,身体跟心理都健康,从小也没被霸凌或者遭遇过性层次的迫害,社交跟感情生活也很不错,除非他天性变态,否则很难具备这种犯罪动机....”
正常人要变成变态的犯罪者需要足够强大的打击,比如廖家的事对陈风就是巨大的打击,那时候他才具备犯案的动机。
可在很多人看来,两地都是剥皮案,陈风是真凶的概率很高,毕竟十几岁的变态杀人魔也不少。
那两边的案子到底有没有关联呢
老林接了一个电话,是局里那边的调查结果。
“黑金矿中的最大股份持有人随着矿难发生,资金重组,这人就变卖了股份,退出了,但在十年前得了重病去世,名下资产却所剩无几,当前不能确定他背后的人是谁,线索都被斩断了。”
时间太久了,对方有心要斩断这条路,现在要查很难,因为只要对方不走银行
转账,走现金转移,现在根本不可能查出对方身份。
老林:“对方很老道,在谋划矿难之前就想到了收尾。”
不知道为什么,姜曳反而想到了下面那栋老房子菜板上的那块腐烂肉,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就像是恐怖电影看多了,人的思维会自发为自己营造出恐怖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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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愁眉苦脸继续说:“现在从时间上看,先死的是曾礼,而且曾礼跟其他死者不同的是遭遇过拷问,也许被凶手拷问出了当年黑金矿难参与方的身份是左杨波跟司徒庸,于是开始谋杀他们......你老盯着这块伤口做什么诶,你别用树枝戳它。”
边上的法医也觉得姜曳有点变态,还好姜曳只是轻轻戳了下,而后比对了下肉块大小,说:“这一块被切下来了,大小跟体型应该跟曾礼那老房子上菜板上的肉对应。”
老林闻言顿时皱眉。
姜曳:“切下来,自己没吃,就是故意切下来的,这是故意给我们看的”
法医跟其他警察:什么叫自己没吃
姜曳:“我觉得他在暗示什么,也许他早就知道让曾礼背锅主谋的计策不成功,所以这块肉是一种暗示。”
肉块早已腐烂多天,但大小还是可以判断的,并不能完全消解,而且最让姜曳惊讶的是......
“我纳闷的是那老房子里竟然没有老鼠吃那块肉。”
不可能没有老鼠,那老鼠不可能不吃肉,可它为什么不吃
法医一怔,看了下尸体,说:“我回去做毒理测验。”
而且这应该是剧毒,气味浓烈,导致老鼠这些生物压根不敢吃。
姜曳跟老林对此无异议,但两人都有一种迫切感——好像那些东西忽略了,或者说,这一路来太顺了,顺到忽然追踪到曾礼的尸体后,面对杀曾礼的凶手,他们却茫无头绪。
“不是陈风吗”一个警员看两人愁眉苦脸,不由问,甚至有几分惴惴不安,难道还有一个凶手
老林看了他一眼,摇头苦笑。
姜曳蹲在树下看着警察跟法医收拾场地,陷入沉思。
“老林,之前司徒庸的尸体人皮不见了,但杀他的人是陈风,可陈风被我们抓了后,人皮消失不见,对吧,那从之前的案子看来,除了左阳波没有被剥皮,其余人全部被剥皮,而且人皮全部失踪,包括曾礼,那曾礼
被杀的时间,陈风有不在场证明吧。”
姜曳看向老林,老林想起了怀疑陈风后从司徒庸家人那得到的陈风上班表,作为一个给挑剔老头上班的老实人,一周只有放假一天,其他时间全年无休,如果说在汕州还好,没有司徒家的人行程安排的时候就基本空闲,陈风有时间去做自己的事,但要杀曾礼,他没时间。
甚至现在可以反推,其实杀司徒庸的可能也不是陈风,至少当晚水库林子中还有第二个人在场,这个人带走了人皮。
“陈风有没有什么家人或者说25个受害者家属里面有人能跟他还有蔡昆有关系,能让三个人亲密无间联合组团指定计划,这个人一定很可信,甚至陈风有心替这个人遮掩甚至替罪。”
“假设黑金矿难后,廖芸这些人还一直坚持上访,背后的人为了自保,狠心杀死了廖芸母女,导致陈风不得不隐藏远走省外,换了一个新身份回来报仇,那当年廖家其余人一定也难以幸免——是否有人幸存,而且也换了身份”
因为陈风成功逃脱了,那说明当时廖家人还是有所准备的。
姜曳梳理头绪的时候,老林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扣住姜曳的手腕,“我想起来了,在廖家的户口里面其实还有一个人,廖芸的弟弟,但在她们母女不断上访前,廖芸的弟弟就已经因为从小患病而病故,而且是挨着他爹矿难死后因为难以维系高额的医疗资金而死去,所以很多人认为这件事才是促使廖芸母女悲痛欲绝不断上访的缘由。”
好像是这样的,她在廖家的资料里面也看到了,但因为人都死了,又的确有病,当年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死得理所当然,自然也没人会怀疑一个死人。
姜曳皱眉,“他得的是什么病资料里没说,只有病故火化的记录。”
老林:“廖溪辰得的是肾病,还有一些并发症,反正久病缠身,因为虚弱,从小个头长得不如别人,20岁了看起来跟十一二岁似的,但听说很聪明,廖家人还花了很多钱请了私人教师来他们家教课,那个年代私人教师还没现在这么贵,但对她们家而言也是不小的开支,若非廖芸跟陈风夫妻帮衬,廖溪辰就没法坚持学习,不过即便如此,很多人都觉得他命不久矣,所以那年忽然去死也没人怀疑,毕竟亲爹死了,受不了打击......”
姜曳若有所思:“肾病的话,如果换肾是可以康复的吧。”
老林恍然,忍不住抽出烟来,但顾忌姜曳在场,还是忍住了没抽,只是来回踱步,来回两趟后,他忽然目光炯炯问姜曳:“你的意思是他还活着,甚至设计曾礼假死这种隐意来告诉我们他还活着。”
“那块肉...”
姜曳揉了下眉心,说:“肉跟剥皮其实都是隐意——他自己假死逃生,但他的姐姐跟母亲都被杀了,而且死法十分痛苦,割肉剥皮。他就是要原样报复回去,之所以左阳波没有被剥皮,可能是因为他当时没有参与对廖芸俩母女的虐杀,或者是因为施行者是蔡昆,蔡昆并不会剥皮技术,所以他的死法是唯一没有被剥皮的。”
老林:“那会剥皮技术的其实不止陈风,还有廖溪辰,那他弄出剥皮,其实也是在提醒我们——杀害廖芸母女的凶手才是当年隔壁省的三剥皮案真凶。或许当年那个凶手没有再犯案,不是因为悬崖勒马,而是因为在自家的地盘发生了黑金矿难,他感觉到了威胁,怕后患无穷,这才控制住了,而廖芸母女就是最后的受害者。”
他感觉有些东西是一连串的,但一时说不上来,还是年轻人反应快。
姜曳用树枝划了一个圈。
“这是黑金矿难,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伙人非要灭掉黑金矿难那25个矿工,第一,你要说当年的赔偿金多到让他们以杀人为手段,那又不至于,因为对于当年能抹掉那么多痕迹,走动关系指鹿为马的那位人物来说,这些赔偿金显然不算什么,而且论资金分配,都是被曾礼三人拿走了,这就是属于成果不如代价的无价值犯罪,杀掉25个矿工,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比如这25人可能知道了什么秘密,让这幕后的人不得不痛下杀手——比如剥皮案真凶的身份。”
“第二,从第一点可以看出,因为知
道身份,所以廖家三人很可能也知道一点秘密,知道事情严重性,为此廖芸母女事先安排虚弱的弟弟诈死,然后两人深入调查,所以再次威胁到了真凶,于是也被灭口了。”
“第三,二十年后,报复计划开始,曾礼先出事,然后是左阳波...但曾礼出事的时候,他正在做菜,注意没,他做的菜菜品不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如果说一个人点外卖吃不完还可以是钱多烧的愿意浪费,那自己做菜还做多了纯属给自己找罪受,加上他中毒被杀,我怀疑当时他正在接待客人,甚至跟对方熟悉且信任,所以亲自做菜招待。”
姜曳的分析有条有理,老林被梳理了思维,也想到了,“虽然蔡昆伪装了左阳波做成不在场证明,但左阳波的确是在林子里被杀,他也的确是为了去见某个人才被杀,那跟他赴约的人自然也是他信任的对象。”
“从这两人被杀看来,这个廖溪辰很可能在多年后变成了一个他们熟悉
且信任的人物,而且为了保命,他们主动跟这个人接触...那这个人的身份...”
左阳波+曾礼,这两人的社交圈有相融的吗
好像资料里没提及,如果有一起认识的,也多是那个圈子里的酒囊饭袋狐朋狗友,根本不值得信任。
那到底是谁呢
姜曳觉得脑子里跳出很多事来,但太困太累了,思考能力变得很差,但她有种迫切感。
“我们得先回去,我有预感,这个人费这么大劲用曾礼设计,为的就是把我们引到这里。”
“去市区机场,我买机票。”
飞机起飞前,姜曳目光一瞥候机室,瞥到港都那边的字样。
在飞机飞起后,姜曳头昏脑胀,睡了一段时间后,醒来舒服了很多,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觉睡了三个小时,飞机都到汕州区域了。
边上老林跟俩警员都羡慕看着她。
这睡眠质量是真好啊。
不像他们,明明很困很累,却实在睡不着。
姜曳神清气爽,虽然快到机场了,也开始翻资料,在空姐送饮料来时,她看着尸体的照片,问老林:“之前司徒庸的尸体上,脸上是不是有被扇脸且割肉的痕迹”
老林:“有,法医说他被扇了很多下脸,我当时还纳闷这凶手对司徒庸是恨到什么程度,要这么疯狂打脸,打完后又剥皮割肉。”
打脸这种动作,一般属于厌恶、生气、一时激动以及羞辱,并不适合极端的仇恨,极端的仇恨就是一看到人就让对方骨肉皮都产生鲜血喷溅感,重伤躯体,让对方痛到哀嚎甚至祈求。
你见过谁被打脸后就疼到哀嚎的吗?
他甚至怀疑凶手以前是不是被司徒庸扇过巴掌,所以才如此报复。
可姜曳此刻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有些哆嗦说:“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打脸——他认识我妈妈。当年的龙舟赛事,他也在场,看到我妈妈跟我小舅舅被欺负,他全看到了。”
什么
老林错愕,下一秒姜曳却无视了一旁空姐看到尸体照片时手臂的一哆嗦,她已经想通了很多关键,甚至连凶手的身份都想到了,越发惶恐,直接对老林说:“快联系局里跟詹家,他的目标是詹家,今天是詹家的百年庆典!”“他是故意要把我们引到省外。”
“他要灭詹家满门!”
可是在飞机上是不允许开机打电话的,本来就不是即时性的东西,也不好违规。
“他很可能会选择在宗祠安装炸弹。”
就算没有第四案无限案子的前车之鉴,在当前案子,以及考虑到凶手的能力,姜曳也觉得这种杀戮方式最符合凶手最后的手段。
她是代入了凶犯的思维——反正如果她是廖溪辰,在布局这么多后,詹家人一定会被她炸死,火烧宗祠,毁掉詹家整个族群的传承。
而炸弹的杀伤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一旦爆炸,基本没有救援的可能性。
姜曳提醒下,老林果断联系空姐,通过飞机的卫星电话联系塔台,再让塔台联系官方。
空姐原本不信,但看到了警察证明,知道事情紧要,很快联系了机长......机长那边有点懵,但毕竟也是汕州人,知道最近的案子,听说凶手可能要炸詹家宗祠,想起今天的确是詹家的庆典。
那肯定有通知官方的必要啊,机长当即朝汕州机场塔台传递消息,让官方联系警方那边做好准备。
机场这边当然是在懵逼
中帮了忙,只是信息刚传递到警局,而警局上级脑袋嗡嗡嗡的,一边吼着局里的警察赶紧出发去詹家宗祠那边,他自己则是拿着手机拨打詹光晨手机...
嘟嘟嘟,电话一直没通,不得已,他联系了詹光晨儿子。
“陈局长,怎么了有事吗”烟气缭绕的宗祠内堂,詹光晨儿子站在一群詹家人里面,在孩子们的吵吵闹闹中寻找着自家老爹的踪迹,但古怪的是没看到人,他心里纳闷按照规矩应该是他爸在宾客到来之前说下这次聚集的目的吧。
他老了,要分配公司产业...免得儿子们开始争斗,之前电话里不是这么说的吗
局长听到声音,知道宗祠还没出事,顿时松一口气,正要说话。
轰!!!
手机那边传来爆炸声,就一下,局长就听到那边没了任何声音,但他另一只耳朵却听到了城中一处传来的巨大声响。
现实跟手机通讯的双重爆炸,他觉得自己耳膜可能都要充血了,他跑到窗前,看着城中南面那最大最辉煌的宗祠已然燃起熊熊大火。
而宗祠外对面街道的某个巷子里,一个人抽了一口烟,掐掉它,弹进了边上的垃圾桶,转身进入巷子中。
老宅这边,老太太本来在二楼阳台看书,听到大动静后,书本掉落在地,她皱眉看向远方,表情有片刻静默。
原来......那个孩子真的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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