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能不能用脑子想一想,现在的问题不是它们死没死,而是为什么会消失!这么多年了它们就算是休眠也依旧能感应到,为什么今天会忽然消失?]
[啊,我不在乎。]
[无所谓,我能被孵化出来就行。]
[我还是卵,我没有脑子,我也不想思考。]
[%¥#&……]
星盟的星舰之上岁月静好,一片安宁,但是在赫尔狄克星被黄沙掩埋的地下,就没那么好了——
之前陡然从半空中掉下去,浑身是伤的格兰因为疼痛与虚弱昏了过去,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睁眼间依旧是黑沉沉的洞窟,怪石嶙峋,周围挂着丑陋干瘪、毫无声息的卵群,黑色的圆核因为缺乏生命力而缩成小小的一簇,甚至在半透明的卵膜上还能看到瘆虫的深红色血丝。
格兰的视线有些恍惚,但那些卵群的模样足以收入他的眼中。
几乎耗尽生命的卵群看起来有些可怜,这样的惨状令格兰想到了自己——如果他一直躺在这里,一定也会变成一具丑陋的干尸,甚至没有虫知道他死在了这里。
——不行……我不能死……
——我要活着……
格兰无声喃喃,他唇瓣上干裂到满是血痕,漂
亮的面孔因为跌落而留下了深深的疤痕,头发打结、衣衫凌乱,若不是地点不对,他与那流浪在荒地的乞丐没有任何差别。
滴答。
深红色的血珠顺着格兰大腿上的伤口落在了铺满碎石块的地面上,在他的身体下压碎了很多水分干涸的卵群,那些细细密密的裂纹看起来令虫眩晕,在这种极度渴水的情况下,亚雌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倒是成了最好的“营养品”。
——不仅仅是液体,可以缓解干涸;更是血液,充满了生命力。
几乎和死亡没有差别的卵群们无声地开启了一项浩大的工程,它们沉溺于静谧之下,却悄悄吸收那些掉落在周身的血液。
最初缓慢的几滴深红让它们逐渐恢复了感知外界的能力,而量少的血液又燃起了它们对于生命的渴望。
于是当格兰忽然感受到来自伤口处的另一种刺痛后,他才发现一部分被压住的干瘪卵群忽然又有了生命力,像是吸血虫一般死死地扒住他的伤口,那些黑色的圆核相互拥挤在一起,半透明的卵膜已然变形——它们在争夺着吸收养分的最有力位置。
“唔……不行、不行!”
“你们快滚开!”
“这是什么鬼东西!”
安静催生压抑,压抑放纵疯狂。
整个洞窟之下除了格兰自己的呼吸声、呼喊声再无其他动静,本就因为近期逃亡、偶遇意外而神志薄弱的格兰努力晃动身体,他试图将扒在他伤口里的卵群晃下去。
但碍于伤势,再加上微弱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抵挡入侵的卵群,于是他开始疯狂地尖叫:
“啊啊啊!滚下去!”
“你们这群恶心的卵快滚下去!”
格兰在这一刻久违地感受到了绝望,他忽然想起自己像是狗似的被帝国的雄虫关在笼子里,想起自己如同货物被星盗带上星舰,那些施加在他身上的鞭打、虐待,嘲讽、辱骂,他本以为自己早就远离了那些黑暗,却不想自己一直都身在黑暗之中。
“不行,我不要死……”
“我还不想死……”
“活着”一直都是格兰的坚持,他最初应下克莱恩的“游戏”便是为了活着,他接受顾庭的帮助馈赠是为了活着,他在星盗之间小心掩藏是为了活着,他主动提出和辛烛的交易是为了活着,后来任由辛烛驱使也是为了活着……
但是他的努力似乎一直不在点子上,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他想要实现“活着”二字依旧很困难。
苍白的亚雌忽然忍着痛苦翻了半截身,戳在大腿上的石头压得更深了,但同时他的手臂也够到了那些大肆吸血的虫卵。
他粗暴地将卵群扯开,不顾指缝之间夹着的碎卵,直到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伤口时,才忽然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平复多久,格兰又惊恐地喃喃道:“什么东西?什么钻进去了……”
在他看不到的后背之上,被石块划烂的伤口里除了血液,更多的却是黏黏糊糊的卵液,黑色的圆核像是嗅到肥肉的疯狗,一个个挤着扒在伤痕上,或许是因为被格兰挣扎的动作给刺激到了,那些卵群干脆死命地往进挤,生怕自己迟一点儿就被其他卵抢了先。
种子生根发芽需要很久,但这些卵却不需要。
它们被抛弃后已经干渴了太多年,在没有营养、没有精神力安抚的情况下,它们最初是安静等待着的,等待虫母的垂怜与关注,它们从不争抢抱怨,即便被虫母厌弃在虫巢最边缘的角落里,也只是幻想有一天可以重回对方的怀抱。
但是它们被遗忘的时间太久了,在洞窟的最深处,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除了另一群呱噪的卵,还有谁会记得它们呢?
就像是一则寓言故事说的那样——
大海的深处有一个瓶子,
瓶子中关着恶魔,渴望自由的恶魔许了一个愿:谁能把他放出来,他就送谁一座金山。然而五百年过去了,瓶子无人问津,于是他换了一个愿望:谁能把他放出来,他就送谁至高的权利。
只是又过了五百年,还是没有人来,恶魔想那就再换一个愿望:谁能放他出去,他就完成那人的所有愿望。
直到第三个五百年来临,瓶子依旧躺在海底,而恶魔又一次改变了愿望——谁能放他出来,他就吃了那个人。[注①]
恶魔渴望自由,于是他每隔五百年都增加自己交换自由的筹码,筹码越来越大,可却没有相应的回报,于是他在沉默中爆发——当希望被消磨,所有的等待都变成了苦难。
而这群干瘪的卵群也是一样,它们因为虫母诞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它们被扔在黑暗中自生自灭,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满心的希冀早已经扭曲,比起等候无望的希望,它们宁愿自己创造机会。
——而格兰的到来就是一个机会。
伤痕累累的亚雌挣扎着,只是在这里没有谁能够回应他的求救。
等待到疯魔的卵群开启了自己的饕餮盛宴,它们大肆品尝着,将热滚滚的血液吞咽到极度干渴的卵膜之中,又把自己的身体钻到热腾腾的血肉里,直到彻底饱腹后,卵群与亚雌的躯干也几乎融为了一体。
赫尔狄克星上又升起了新一天的太阳,夜里疯狂的寒风在某个临界点缓和了起来,又逐渐趋于平和。
在顾庭和阿诺德说好以后,水晶便拥有了一位严格的老师——作为一只初期的雅克斯,水晶欠缺了很多能力,他能够从多目蠕虫进化为雅克斯,基本上是沾了顾庭血液的光,就好比嗑药嗑上去的修为,与正统雅克斯相比,他就像是盗版与正版的差距。
但好在某些能力可以在后天提升上来,于是为了“释放尤坦”的计划,水晶不得不每日跟着阿诺德在赫尔狄克星上活动。
赫尔狄克星本就是雅克斯诞生的摇篮,再加上有阿诺德的帮助,对于水晶感悟诅咒祝愿、扭转颠覆的能力是一种莫大的帮助。
阿诺德训练水晶,索勋看热闹,琉璃替阿诺德擦汗,而剩下恩格烈几虫则担任起处理工作的大任。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通过联络器告知给了叶莱,但现阶段还差一个逃亡的格兰,因此星盟的军队又分了几个小队在赫尔狄克星上寻找逃犯的影子。
或许在此之前他们还有被异兽围攻的可能,但自从阿诺德特意“打招呼”后,异兽也像是知道这群军雌是“自己虫”,便大大方方地放了行,这样的情景对于军雌来说可谓虫生第一次——谁能想到还有异兽和虫族安然相处的一天?
图因斯面色复杂地站在星舰的窗口,他望着外面的场景:一队军雌往沙地里走,原先盘踞在那里的异兽站起来让开了位置,等军雌们通过后,它们又慢吞吞地卧了回去,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充满危险的异兽,而是一只守着门的大狗狗。
“很神奇吧?”同样站在窗口的维出声道。
“嗯。”图因斯点头,“我从来都没想到过有今天……”
在不久前,他还要守卫在某个星球之上,以防异兽的到来,可此刻却又能看着异兽和虫族和平相处,这样的反差大到图因斯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但这就是事实。”
死在异兽嘴里的虫族有很多,被虫族斩杀的异兽也有很多,那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地步,可是在赫尔狄克星上,一切的“不可能”都变成了“现实”。
图因斯:“如果那位叫阿诺德的雄虫阁下可以跟着一起回星盟,或许我们和异兽之间的斗争可以解决。”
“那也得看他愿不愿意……”
“有顾庭阁下在,我觉得没问题。”
维笑了一声,“我记
得你以前不是很讨厌雄虫吗?怎么现在态度变了这么多?”
图因斯一愣,他想到了三年前的事情,嘴角勾了勾,连眼神都柔和了几分,“因为我遇见了奇迹。”
“什么奇迹?”
“既然是奇迹,怎么还能轻易告诉你?”
“啧,你这家伙啊……”
维看着窗外的场景,低声道:“这也是奇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