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切推理, 好像都成了空中楼阁,岌岌可危。
九叔看着家怡垂眸沉默的样子, 总觉得显得有些消瘦、凄凉。
他不太忍心地走过去安慰家怡:“就算猜错了也没关系, 当探员不可能永远不出错的,你已经很努力、很不错了……”
家怡深吸一口气,抬头笑笑, 亲眼看到了秦红梁杀人,她没有丝毫的动摇,更没有九叔他们所担心的自我否定。
她早就猜到,秦红梁既然做了这么多布局, 时间证人这一环不可能让警方一问就露馅。
但大概,她也存着侥幸心理, 期望秦红梁某些地方聪明,某些地方却有巨大漏洞吧。
但果然, 一个一惯心思缜密的人,并没有让探员们如愿。
欢好后问涂贵生几点了, 以此提醒涂贵生去看时间, 并加深凌晨五点四十分的记忆吗?
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大家继续商讨案情, 家怡却跟方镇岳请示过,就跑去了法医部解剖室。
她提出跟死者赵美妮的尸体呆一会儿的请求。
警署里常跟家怡打交道的同事们,对她奇怪的办案思路还是有些了解的,许君豪没有刁难, 果断答应了。
拉出赵美妮的尸体后,见家怡神色低沉, 许sir还拍拍她肩膀, 确定她状态还好, 才去继续为另一具尸体解剖。
……
面对着赵美妮的尸体, 家怡将心流影像看了一遍又一遍。
在昏暗的凶案现场画面中,她反复确认凶手的动作、姿态、形体、声音、发型轮廓等等。
半个小时后,家怡走回B组办公室。
所有探员看到她神色凝重,都以为她是因为案情进入死胡同而难过,纷纷开口安慰。
方镇岳方才已经打电话问过许sir,死者赵美妮的死亡时间不可能算错。
因为发现尸体的时间,距离死者死亡的时间太近了,出错率很低很低。
那么涂贵生就的确是秦红梁的时间证人。
完成今日的走访,他们又不得不绕回最初,将所有线索全部重审、重分析。即便是老探员,也会觉得沮丧和心烦。
“你还好吧?”方镇岳有些担忧的问询。
“谢谢岳哥,我没事。”家怡摇了头,眼神炯炯地望着方镇岳,申请道:
“岳哥,我想向涂贵生提出搜察他家的要求。”
方镇岳挑了挑眉,他本以为她会沉默、会沮丧、会自我怀疑和消沉,还想着要如何使她重振旗鼓,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斗志昂扬,这么的……倔强。
“涂贵生是有权拒绝的,如果他拒绝,我们就要向上申请搜查令,但我们还没有极具说服力的证据支持我们的论调,这份申请很有可能被打回。”
方镇岳直视着家怡,低声道:
“办案就是这样的,常常经历鬼打墙,挫折是常态。
“你可以先向涂贵生提出申请,也可以做这样的尝试,但你要知道自己可能面对怎样的境况。
“十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接受所有的结果吗?”
在一切状况不明朗之前,方镇岳不会对任何事做断言。
这是他作为警探早就养成的习惯:任何推理没有得到百分百证实之前,都抱着怀疑的态度,刨根问题,直至所有真相彻底浮出水面。
所以,他既不放弃继续追踪Clara的可疑之处,也对秦红梁的不在场证据产生质疑。
家怡向涂贵生提出搜查他家的要求,涂贵生可能拒绝,也可能不拒绝。
若涂贵生同意了,搜查之后有可能发现核心证据,也可能不会发现。
什么都可能发生,这就是这个
世界运转的模式,他只是希望,当易家怡面对这些不可预知的结果时,能心平气和。
就像拉她进重案组之初一样,他希望她即便身处在黑暗中,仍能保持阳光与温暖。
他想保护她,但她是个不甘于他人羽翼之下的野兽,他只好放任她冲。只在她掠入高空前,确保她已做好准备。
家怡认真听完方镇岳的话,她明白岳哥的担心,想来自己今天的表情和状态大概让所有同事都担心了。
深吸一口气,家怡轻轻挑起嘴唇,让自己看起来好一些,才格外认真坚决地道:
“我知道,岳哥,我想试一试。”
……
方镇岳同意了家怡的申请,但并没有让家怡去打电话联系涂贵生。
他亲自带着家怡,以及跟涂贵生比较熟悉的刘嘉明出门。路上路过金店,买了一个金蟾蜍摆件,包装好后才直奔涂贵生的店。
家怡隐约明白了岳哥的意思,窘迫道:“岳哥,这太破费了。”
“我办案从来不计成本。”方镇岳安抚性地朝她笑笑,便没再说什么。
家怡明白岳哥的意思,他在告诉她,这不是为她买的,她不需要有愧疚情绪,或觉得负担。
他拆解掉她所有可能产生的负面情绪,想让她轻轻松松开工,什么都不要顾及,只要往前闯就好。
是啊,对重案B组的所有探员,他都是如此。
方镇岳对所有人的付出,都不求回报,甚至别扭地不希望别人觉得他很好。就好像别人的感激,会让他觉得肉麻一样。
是啊,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为大家辟清障碍,全心支持……而已嘛。
……
像涂贵生这样的商人,趋利是本能。只要是客户,就是他的座上宾。
方镇岳一进店门,就下了个订单。
涂贵生听讯后笑吟吟从楼上跑下来,亲自迎接买家老板,极热情地将方镇岳三人迎上二楼。
仍是那个茶台,仍是那个座位,刘嘉明打开金蟾蜍礼物送给涂贵生。
就在涂贵生一边笑一边不明白警察们要做什么时,方镇岳开口,非常客气地提出警方的请求。
“不麻烦不麻烦,我就当请阿sir们来家里做个客喽。这有什么关系啊,警方办案需要嘛,我绝对配合!”
涂贵生当即答应,起身便要带方镇岳等人回家。
家怡这才借了涂贵生店里的电话,打给大光明哥。
方sir的申请,借调两名化验员帮忙取证和勘察。
……
15分钟后,法证部Diane姐带着阿杰抵达,开始了整屋全方位的勘察工作。
方镇岳担心地望向家怡:“怕吗?”
害怕什么都查不出吗?
家怡果断摇头,一双眼睛不断在涂贵生的家里搜寻,如一只即将参与战斗的狼。
方镇岳抿了抿唇,她好像总是这么胸有成竹,对自己的想法永远充满了信心。明明平时看起来是个开朗又快活的年轻女孩而已,工作时却这样斗志满满。
转头认真打量涂贵生的家,方镇岳开始做案发当日秦红梁的行为推演。
假设秦红梁果真是凶手开始,她一定离开过涂贵生家,杀人后又回到涂贵生家。
那么她可能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什么痕迹呢?
关于秦红梁的不在场证据,是涂贵生撒谎包庇了秦红梁,还是秦红梁使用了什么特殊诡计‘篡改’了涂贵生的记忆?
思索了一会儿,方镇岳便将目光投向浴室。
一个洁癖,大概会在杀人后洗澡吧?
如果她身上恰巧沾染了一些死者赵美妮家里的东西,是否会留在浴室?
秦红梁如果自认自己在栽赃Clara的计策上毫无破绽,那么这个狂妄自负的人,就可能在杀人后,于涂贵生家里露出马脚。
毕竟,涂贵生只是个做时间证人的工具人,她很有可能觉得警方完全不可能怀疑到他这里。
才要开口请化验员Diane着重勘察下浴室,他便听到家怡开口道:
“Diane姐,可以先勘察浴室吗?主要是下水漏、浴缸、躺在浴缸中时头发可能粘擦过的地方……”
方镇岳抿了抿唇,很好,不需要他开口了。
Diane在浴缸左右前后所有细节地方,做了反复检测,才终于发现了几处非常微弱的血迹反应。
用几根棉签分别蘸水仔细吸走内容物,才妥善收进取证袋。
“血型测试今晚可以出结果,具体的DNA检测就还是要送到专业机构,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行。”Diane跟家怡介绍后,轻轻拍了拍家怡的手臂,笑着问道:
“还有哪里要着重勘察,易警官?”
方镇岳这会儿已经走到涂贵生称跟秦红梁欢好的侧卧,抬头发现果然有一个钟挂在床头,一抬头便可见到。
目光丈量了下钟表的高度,想起秦红梁问涂贵生时间的行为,一个念头忽然在脑内闪现,他转头便要开口。
易家怡再次抢先:
“Diane姐,能帮我检测一下钟表上的指纹吗?”
“好嘞,madam。”Diane笑着点点头,脱鞋踩上床头后,发现身高正好摸得到钟表。
家怡转头问涂贵生:
“你和秦红梁回到你家后,有让她单独在房间内的时间吗?”
“我去洗澡的时候喽。”涂贵生想了想道,“啊,还是她一定要我去洗的啊。”
起初警探们刚来的时候,涂贵生还不甚在意的样子。
现在Diane在卧室里发现了血液痕迹,他自己在洗澡的时候又没有受过伤,那血肯定是秦红梁带过来的啊。
一想到可能是死人的血,他就已经浑身不舒服起来了。
这会儿已经不需要警探们要求,他极度需要阿sir们好好帮他勘察勘察啊,请把所有跟死者相关的地方都找到,要是有落下什么东西也请都带走吧。
过几天…不,就明天呐!他要请专家做一次大清洗,再请个风水大师,好好去去晦气呀。
“钟表上没有指纹……”Diane站在床头皱了皱眉,“不过发条后面有一根黑色的长发……可惜没有发囊。”
将长发收好后,Diane观察了下自己扶墙站立的姿势,忽然有所感,忙收回手,又在附近的墙壁上做起采集。
随即笑道:“墙壁上采集到几个指纹,虽然不如压印在平滑物体上的指纹清晰,但也足够用以比对了。”
“钟表有这两日的擦拭痕迹,那边墙上的挂件落了许多灰尘,钟表上却没有。涂先生,你近期有请人清理过这里吗?”Diane站在床上,俯视询问涂贵生。
“没有啊,我吃饭之类都在外面嘛,自己光棍一个又不在家开火,我就一周请菲佣来清理一次嘛,上次距离这次都隔了四天了。而且……”涂贵生想了想,认真道:“我不要求的话,菲佣是不会擦钟表、吊灯这些的啦。上次菲佣工作,我就没说啊,这个钟表应该已经有几个月没人擦了才对的。”
“应该是秦红梁擦的。”家怡仰头道。
“钟表后侧的拧匙虽然被擦过,但大概这东西太脏,黏着的油渍和灰尘太多,并没有擦干净,我采集到了四分之一的指纹。或许也能做出比对。”Diane对钟表做二次线索采集时,发现了新的线索。
“谢谢Diane姐。”家怡眼睛越来越亮,看着Diane
的眼神充满惊喜。
Diane笑笑,转头又更卖力的继续采证。几分钟后,她确定能在钟表上发现的线索基本上到极限了,这才从床上走下来。
家怡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将大拇指高举头顶,示意是比大拇哥更高的赞扬,Diane被逗的发笑。
家怡收回大拇指,转头便对上方镇岳满意点头的小动作。
他朝她伸出五指,家怡走过去啪一下拍上去。两人会心一笑,擦肩转头继续观察这间屋,寻找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