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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骛的属下摔下马车, 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马车帘子。
蓝色的布帘子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血点洇在布料上,颜色很快变暗。
马车里, 秦骛皱了皱眉, 心中骂了一声“废物”, 直接掀开帘子,坐到车夫的位置上, 挽起缰绳。
秦骛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 狠狠地挥动缰绳,“啪”的一声巨响, 马匹吃痛, 长嘶一声, 大步向前跑去。
属下回过神, 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追上马车。
秦骛就这样狠狠地驱赶马车, 一言不发。
耳边风声呼呼,秦骛什么也听不见, 只有刚才扶容的话在他耳边重复。
——我想让太子殿下做皇帝。
——太子殿下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反正你没有我也一样, 我不想站在你那边了。
属下到底没有追上马车。
这几日, 秦骛已经打点好了看守宫门的禁军小队统领, 如今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远远地看见马车过来了,小队统领连忙起身,打开宫门。
统领抱拳行礼, 马车驶入宫门。
回到九华殿, 秦骛甩下缰绳, 下了马车,径直朝殿中走去。
属下们没有他的传召,都不敢在前殿逗留。
秦骛刚要入殿,忽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来人。”
属下们连忙跑上前:“主子有何吩咐?”
秦骛低声道:“往后扶容的事情,不必再禀报。”
秦骛说完这话,便大步跨入殿中,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属下们对视一眼,恭敬应“是”。
秦骛猛地关上门,口中铁锈味弥漫,直冲头顶。
他终于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扶容不要他了。
扶容要太子做皇帝。
扶容宁愿自己去死,也要让太子做皇帝。
前世,扶容也是这样坚定地握着他的手,对他说:“殿下肯定能够得偿所愿,顺利登基的。”
如今,扶容把这样的坚定给了太子。
扶容把原本属于秦骛的东西,全都给了太子。
扶容对心上人的喜欢、温存、纵容,全都给了太子,如今他连皇位也要给太子了。
秦骛进了里间,扬起一脚,踹翻桌案,然后哐的一声,倒在床榻上。
秦骛抱着手,面容扭曲。
忽然,秦骛想起什么,转过头,从枕头底下,把那件雪白的小衣拽出来。
秦骛下意识嗅了一下小衣,很快反应过来,一抬手,狠狠地把小衣丢了出去。
扶容,扶容,你怎么敢说那样的话?你怎么敢?!
秦骛目眦欲裂。
对,那皇位现在不是他的,但也不是扶容的。
哪有扶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道理?
从今晚开始,他不听扶容的了。
就是因为他一直听扶容的话,不对太子动手,顺着扶容的意思,才会弄成现在这样。
他要去争皇位,他要做皇帝,把扶容抓进宫里。
他要把扶容给关起来,在扶容的脚踝上挂上宝石链子,给他披上金线银丝编织的纱衣,天天把他带在身边。
上朝的时候,就把宝石链子扣在龙椅上,在前面挂个帘子,他要抱着扶容上朝。
待下了朝,他天天抱着扶容,抱着他吃饭穿衣,抱着他洗漱睡觉,片刻不离。
这样就不会把扶容弄丢了。
至于扶容会不会哭、会不会生气,秦骛才懒得管,秦骛高兴就行。
不管扶容,就这样办。
秦骛下定决心,翻了个身,枕着手臂侧躺着。
忽然,他看见被自己丢在地上的小衣。
那件小衣是他从扶容房里顺回来的,带回来之后,秦骛亲自洗干净,把自己的味道洗掉,留下扶容的气味。
晒干了,好好地收起来。
秦骛也不敢再使劲攥着它,更不敢塞进嘴里撕咬,只是时不时拿出来放在手里摩挲一下,很是珍惜。
现在,他很珍惜的东西,被他丢到了地上。
秦骛下意识就要起身去捡,可他又迅速反应过来,按住自己的手。
不行!捡什么捡?
他都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管扶容了,让扶容自己去胡闹,他还跟狗似的去捡这东西,他也太没脸面了!
秦骛用自己的左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右手。
不捡!秦骛,别犯贱,不能捡!
房间里。
扶容靠着门板,坐在地上,一只手紧紧地拽着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空气中仿佛浸满了冰冷的湖水,扶容每呼吸一下,就被湖水淹没口鼻。
兰娘子在外面轻轻叩门,温声问:“容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扶容听不清,只觉得耳朵里哐哐地响,像是有野兽在他的耳边嘶吼。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渐渐平息。
扶容回过神,抹了把脸,手心一片濡湿。
他又哭了。
扶容使劲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把眼泪全部擦掉,然后扶着门站起来。
扶容平复好心情,打开门。
兰娘子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口。
扶容轻声道:“娘亲,我没事,和一个朋友吵架。”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还有老门房,朗声道:“此事不要让旁人知晓,你们都是扶家的人,明白吗?”
这几个人都是太子殿下拨给他的,兰娘子用得顺手,扶容也就没有再找人。
如今他和秦骛吵架,被他们听见了,自然要敲打两句,省得他们转头告诉太子。
扶容特意看向老门房。
毕竟上回,太子殿下来找他,还是老门房给他开的门。
几个人连忙俯身行礼,大声应“是”。
扶容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转身回房。
他实在是没力气了,扶容捂着心口,蹬掉鞋子,倒在床榻上。
难受,冷得很。
扶容蜷缩在床上,拽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困意如同潮水一般,向他袭来。
扶容梦见,接下来一整个冬天,他都乖乖地守在太子殿下身边,寸步不离。
太子殿下没有出事,安全活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起来。
老皇帝病逝,太子殿下即位。
登基大典……
扶容没有去过秦骛的登基大典,所以他做梦也梦不到,登基大典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会有很多人吧?
文武百官都会在吧?
那他就站在最旁边好了。
扶容自己构想了一个登基大典,又给自己找了个小小的位置站好。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高台上的太子殿下。
忽然,周围原本虚幻的场景都变得无比真切,每一条衣褶、每一个小动静,都无比清晰。
仿佛虚幻的梦境落到了现实。
高台上的“太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扶容同他对上目光。
扶容朝他笑了笑,“太子”也勾了勾唇角。
只是……扶容总感觉,太子殿下的眼神,好像变了。
梦里的登基大典之后,扶容就跟着文武百官一起,跟随太子殿下——新皇,回到宣政殿。
和扶容向往的一模一样,他穿着官服,站在宣政殿里,和林公子一样,上朝。
这回,坐在龙椅上的人是太子,太子不会欺负他,不会让他藏在后殿,他也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正殿上朝。
没多久,太监尖声宣布下朝。
扶容刚准备和朝臣们一起退出去,坐在龙椅上的“太子”忽然朝他招了招手,低声道:“扶容,过来。”
扶容脚步一顿,抬起头,走到九级玉阶下面。
“太子”还想朝他招手,手抬了一下,却径直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
扶容乖乖地喊了一声:“殿下。”
在梦里,太子殿下也不是秦骛,不会对他说“错了”,不会纠正他说“要喊陛下”。
果然,“太子”没有说他错了。
扶容高高兴兴地笑了笑,他果然选对了,太子殿下就是适合当皇帝。
下一瞬,“太子”把他抱起来,直接扛上玉阶。
扶容唇角笑意一凝,疑惑地喊了一声:“殿下?”
“太子”将他放在龙椅上,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件纱衣,披在他身上,又拿出一条宝石链子,咔哒一声,扣在龙椅的龙首上。
扶容回头看了一眼,恍然大悟:“秦骛!”
这是秦骛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这不是太子殿下!这是秦骛!
在扶容识破他的瞬间,“太子殿下”的模样瞬间变成了秦骛。
扶容想从龙椅上逃走,可是却被秦骛一把按回去。
秦骛按着他的肩膀:“才发现?我可是一来就发现了。”
扶容使劲挣扎,却被身上的纱衣缠住了:“秦骛,放开!”
秦骛用一只手就握住扶容的两只手,用宝石链子在他的手腕上缠了几圈,牢牢地把他困住。
秦骛捏着扶容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扶容,你可别哭,我不怕你哭了。”
扶容没哭,扶容只是看着他,眼睛通红。
秦骛瞧着他的模样,面色一沉:“都说了别哭了,老子现在不怕你哭了。哭,你哭死也不管你了。”
扶容被纱衣和宝石链子绑在龙椅上,秦骛强硬地按着他的脑袋,先亲亲他的额头,再亲亲他的眼角。
一片温热。
秦骛感觉不太对,垂眼看他。
扶容真哭了。
秦骛下意识问道:“扶容,怎么又哭了?弄疼了?”
秦骛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语气冷硬:“别哭了,都说了不怕你哭了。你到底怎么能哭成这样?”
每哭一次都哭在他心坎上,哪有这样的?
扶容大声道:“我要太子殿下做皇帝!”
秦骛同样厉声道:“没有太子殿下,只有我!我做皇帝!”
“不要你,我就要太子殿下!”
“太子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你不就是想做官吗?我让你做官,做最大的官,做丞相,做皇后,前朝后宫都你最大,行了吧?”
“我,看着我!我做皇帝,我比他好得多!”
秦骛掐着扶容的下巴,扶容流了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滑落在秦骛的掌心。
秦骛抹了抹扶容的眼睛:“别哭了,给你松开。”
刚捆上又要松开,真是要命。
秦骛俯下身,帮扶容把缠在脚上的宝石链子解开。
扶容抬脚要踹他:“秦骛,我都在做梦了!你还缠着我!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