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把酒话桑麻25(1 / 2)

陈烈酒带着烧昏过去的许怀谦直奔府城里最好的医馆。

还是济安医馆。

他家的药贵是贵了点, 但许怀谦自从开始吃他家的后,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有在变好,别的医馆没有他家医馆的名头, 陈烈酒信不过。

到地, 他将许怀谦从马车里抱进医馆, 点名:“让你们家最好的大夫来。”

医馆里的诸位大夫见他一个哥儿轻轻松松地抱着个大男人进来, 说话办事有条有理,知道不是个好惹的,忙把医馆里医术最好的苗大夫推了过去。

苗大夫瞧着年纪很大了, 他坐在床边给许怀谦把脉, 见昏迷不醒的病人身体都还在下意识地往外吐血, 眉头紧锁。

“怎样?”陈烈酒拿帕子给许怀谦擦他下意识吐出来的血, 见状, 心急地问了一声。

“哎!”苗大夫叹气了一声, 收回手,摇摇头,“本就体弱,还亏空得这般厉害染上风寒,没得治了。”

就算还有得治, 那也千难万险, 绝对不是他们这种小府城里的人能够救治得起。他观陈烈酒一行的衣着, 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之家, 干脆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你撒谎!”陈烈酒一双眼睛锐利得好似能看穿人心,他恶狠狠地盯着苗大夫,“好好的一个人, 他是病了, 又不是死了, 怎么就没得治了?”

“难不成你家医馆都把不好医治的疑难杂症以一句没得治了打发了?”

“这样看来,你们济安医馆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不配拥有昌南第一医馆的名头!”

威胁的意味十足!

好霸道的哥儿!苗大夫被陈烈酒那双直射的人心的眼睛盯着,像是脖子上被人架了一把刀,这人今天他救也的救,不救也得救,不然这哥儿绝对不会对他们医馆善罢甘休!

“……好吧。”

横得怕愣,愣得怕不怕死的,人家光脚的不怕他们穿鞋的。要是因为他而毁了济安医馆的名声,背后的东家绝对绕不了他。

苗大夫仅仅只是犹豫了一会儿颔首答应了医治,不过他也没把话说得那么绝对:“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他这种情况治是能治,但是这所消耗的银钱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陈烈酒不耐烦得很:“而且什么,说!”

苗大夫无可奈何:“而且就算治好了,我也只能保住他十年寿命,这十年间,他还得不能冷了,不能热了,不能再有任何风吹草冻了。”

许怀谦的身体如果说以前体内还有一股生气在维持,用药物日日滋补着倒也没什么大碍,可他现在直接就是病入膏肓,就剩下一副空壳子了,救过来恐怕也要日日忍受病痛的折磨,非大毅力者绝能坚持得下去的可能。

“只有十年的寿数了?!”屋里的王婉婉听到这话,直接心疼得落了泪,这是遭了多大的罪,才会把一个人折磨成这样。

就连对生命和寿数还没有什么概念的陈小妹都知道十年很短,短到二哥只能活到她十八岁,连她出嫁都看不到了!这么一想,她的眼泪似珠子一样不争气直掉,止都止不住。

见她们这样,苗大夫眼神也跟着一黯,这也是他一开始就说,治不了的缘故。就算治好了,病人忍受不了这种病痛的折磨,自己也会想死的。

“哭什么哭!”陈烈酒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觉得大夫说只能活十年,许怀谦就只能活十年了,他又不是阎王爷,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人还没死,你们就哭上丧了?这不是有得治么?”

说着他看向苗大夫:“我们治,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治!”

苗大夫见他这般执拗,只好道:“那还请你们到柜台取一只百年人参来吧。”

陈烈酒忙从

钱袋子里抽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王婉婉:“去取!”

来之前,怕许怀谦拿不动那么多银子,他全都给换成银票了。

苗大夫见他们真有钱,也不再多言,等王婉婉取了人参来,从医药箱里取出小刀,擦了又擦,要切参片给许怀谦含。

陈烈酒见他这般墨迹,直接夺过人参掰了一截,捏开许怀谦的嘴巴,给他塞嘴放好,对着苗大夫道:“请吧。”

苗大夫看了眼那掰得就剩半截的人参,拿银针出来给许怀谦施针的时候,心里一直再骂。

暴遣天物!暴遣天物!

如此败家!

看你们把钱花光了拿什么给病秧子治病!

苗大夫为人虽然抠门小气了些,不过医术是真的好,几针扎下去,许怀谦就不再无意识地咳嗽吐血,含着参片渐渐进入沉睡。

晚上取了针,陈烈酒给他把人参扣出来,灌药下去,又掰了一截人参给他含上。

如此反复三天,一根百年人参用完,许怀谦才堪堪醒过来。

刚醒过来,他眼睛都是花的,根本看不清东西,只能够确定自己在一间满是药味的屋子里。

“……阿酒,咳咳咳。”他迷茫地叫了个音节,随即扯到满是伤口的喉咙猛烈的咳嗽起来。

“我在,你别说话。”陈烈酒几乎是在听见他第一个音节时,就握住了他的手。

手被他的手心一握,他手上的温度烫得他缩了缩,跟随的他声音去看他,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一团红色的影子,听到他的声音,看到这团红,确定是陈烈酒后,他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你刚醒过来,身上还没好全。”陈烈酒捉着他的手,盖到被子里去,“再躺两天,等过两天好了再说话。”

许怀谦眼巴巴地看着他,想努力看清他模样,奈何面前的红影子雾蒙蒙的,他除了红,连衣服的痕迹都看不清,这要是近视估计得有两千度了。

听陈烈酒这么一说,他以为是还在生病的原因,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花得他想吐。

在考院里烧了两天亏空了身体,又吐了那么多血,再不吃不喝地躺了三天,原本还算是有个人样的人,现在瘦得直接没个人形了。

那么大一个风清朗月的男人,现在躺在床上皱巴巴的、小小的一团,脸瘦得只有巴掌大,被子都是他的好几倍,像个轻轻松松就能抱起来的小孩。

以前一双丹凤含情眼,看人的时候眼睛里晶亮晶亮的,柔情地能把人给吞噬进去,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色彩,雾蒙蒙的,想也知道,他现在恐怕什么都看不见了。

坚强如陈烈酒,他从来没在谁面前露出过脆弱,但这次他直接没忍住,酸了一下鼻子。

考院里的那些物资官,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

他打听过了,许怀谦又不是没花银子,一两银子的棉被,他直接买了三床,垫一床盖两床,结果三床都是草褥子!

吃食一百文一顿,他直接订了三天,定的时候,是三天的热菜热饭,结果发在他手里的却是冷水冷馒头!

买了五两的参片,到手的全都是以次充好的歪瓜裂枣。

他们都已经很挣钱了,还要这么作践人,真是贪得无厌,死不足惜!

可惜他无权无势,不然这会儿,他定要他们倾家荡产,叫他们也尝尝任人欺压,走投无路的感觉!

陈烈酒在想什么许怀谦不知道,他这会儿闭着眼在想自己的科考。

那些题难是难,但他每一道题都答完了,就算有些答得不尽人意,但也应该不至于太差?

而且他记得古代的考官也是看字的,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他怕写出来的字歪七扭八不好看,

把手放在冷水里冰麻木了,这才擦干净逐字逐句誊抄在纸上的。

那些字比他平时写得好多了。

就算不看在他的成绩上,能不能看在他这一手好字上,让他挂个车尾?

许怀谦在想他成绩时,从苏州府来的学政宋云帆对着他的试卷确实为难。

太漂亮!太漂亮!

这手字实在是太漂亮!

宋云帆也当了不少年的学政,主持过大大小小的科考不下于数次,但从来没有让他遇到过让他能够心动的字。

毕竟他们苏州多文人,他见过的好字数不胜数,有风雅的、娟秀的、锋利的、大气的、磅礴的、坚韧的,各式各样的,要是去他们苏州府看一看,大街上随手拉个读书人写出来的字不说多好,最基本的入眼都能做到。

因此他在外地科考,从不会因哪个学子的考卷上的字,网开一面,有个铁面无私的宋云帆宋大人的名头。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都不会遇到让自己动心的字,所以也乐得别人这样叫他。

人的名,树的影!

不仅仅是科考的时候,学子需要名声,当官的时候,官员也同样需要名声。

有了这个名头,他在翰林院里,也不算是默默无闻,宋云帆想着,等到下次翰詹大考的时候,只要自己的成绩不算垫底,没准职位还能往上再升一升。

可要维持这个名声,就要被迫舍弃自己的喜好……

宋云帆拿着许怀谦的试卷看了又看,字漂亮就是漂亮,但就是题答得太烂了。

一篇诵雪的赋写得稀巴烂,试帖诗也对的牛头不对马嘴,末位的民生文章倒是写得不错,就是太假大空,全都需要钱的支持,要是地方有钱,还要他们写什么民生计?截搭题也答得稀里糊涂。

最后就剩下那篇默写经义写得实在是太漂亮,没有一个错别字,没有一个停顿的地方,全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得宋云帆都想把这篇经义从考卷上裁下来,拿回去贴在墙上日日观赏。

感觉多看看,心态都能平和下去。

就是除了这篇经义他实在是挑不出可以放过的地方,不然他不会这么为难。

“宋大人?”

他面的学正、教谕两人见宋云帆拿着这篇字好的文章看了好几天还没有做出决策,不仅问了一声:“宋大人可是中意这手字?要不判过吧?”

别在耽误时间了,再耽误下去,他们还有时间披露其他的文章么?

这院试和乡试一样,马虎不得,每篇文章都得好好看,好好增录。

本来嘛,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有些文章在他们看来马屁不通,放在别人眼里却是绝世佳作,因此那篇文章他们都得反复看了又看,等所有人都一致赞同通过后,才会增录。

本来这篇文章他们看了一眼就要判落的,实在是除了默义,其他地方都找不出可取之处了。

但这手字又实在漂亮,一行人拿不出决策,最后只能把文章送到学政大人手上,让他做决策。

可是他们没想到,这次居然连一向大公无私的学政大人都犯了难。

那些这位考生的答卷一连看了好几天都没做出决定,再这样下去,他们下个月还能放榜吗?

所以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宋云帆回了回神,看到面前这两个陪他来永安府科考的学正、教谕,想到他们二人不是他的人,只是提督学院里的地方官,如果他今儿判了这篇文章过,要不了多久他铁面无私宋大人的名声就彻底没了。

想想他在翰林院里也不是什么红人,不然也不会被派遣到昌南这种偏又穷,朝中连个能进正殿的官员都没有的承宣布政使司当学政,要是他再没点名声,就彻底要在翰林院

里坐一辈子的冷板凳了。

为了自己的前途,宋云帆对着这篇让他爱不释手的好字答卷,只能忍痛割爱道:“字是写得不错,奈何文章属实写得没有任何亮点,判落吧。”

两位学正、教谕见他们宋大人把这篇明显喜欢得不得了的考卷放进了判落的一堆文章里。

瞬间对他肃然起敬!

不愧是铁面无私宋大人!喜欢了好几天的文章说判落了!就判落了!

他们回去得给其他同僚们好好说道说道宋大人!让其他同僚也知道宋大人的刚正不阿!

判落的宋云帆原本还痛心地想,那怕他试帖诗稍微写得工整一点,他现在也不会这般难受。

但这会儿注意到同僚们对他刮目相看的神情,突然又觉得,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嗯,那就这样吧。

于是彻底放下了许怀谦的试卷,又重新拿起案桌上的其他试卷看了起来。

刚被许怀谦那一手好字洗过眼睛的宋大人,再拿起下一份考卷的时候,看到上面那歪歪扭扭一整章跟狗刨似的字,当即脸就黑了。

他拿着试卷朝学正、教谕问道:“怎么回事?这样的考卷也配拿到了我的案桌上?”

宋云帆身为学政也不是每篇文章都必须要看的,有学正、教谕两人在,他只需要看他们拿不定注意的考卷,最后再把所有增录的考卷按照文章的好坏进行排名就行。

在学政看来,像这种连字都写不清楚的考卷直接判落就行了,还拿给他看什么?

教谕起身回话了:“这位学子的字虽然写得丑,但他的破题思路很有新意,请大人看看他截搭题那一栏,题截的四书,他直接用论语破的题,结尾又把四书给圆回来了,这证明,他把科举用的书都给背得滚瓜烂熟,学问很扎实,下官觉得这位考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字丑,他也没拿定主意。

宋云帆听他这么一说,把考卷翻到截搭题那一页,他很努力的去看了。

真的!

但是他还是看不太清他写得的什么?

最后宋云帆看得眼睛都红了,实在是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看得他头晕眼花,难受至极,摇了摇头,把这则试卷也给放到判落的那一叠试卷里:“字太丑了,还是让他回去再练两年字,再来科考吧。”

“……这,”教谕有些于心不忍,但又觉得宋大人说得也对,想了想妥协了,“好吧。”

接下来都是一些没什么新意的考卷,就剩下两份要他决策案首的答卷,让宋云帆颇为头疼。

一份诗词歌赋写得非常好。

另外一份文章写得灵气十足。

两份都是不可多得的考卷,宋云帆一时还真犯了难。

要是按照他来判的话,他可能会选择诗词歌赋那篇,因为他除了诗词歌赋,其他得也答得不错。

完全符合他们苏州府的风格,把这个案首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下面这篇文章写得也太好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这么有灵气的文章了,里面悲天悯人的情感,太充沛了,他要是做官,光是他这一手写文章的天分,都能写哭士大夫。

他们当官的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不会写奏折的下属,呈上去的奏折干巴巴的只是陈诉事实,全国各地那么多地方,谁能注意到你这份奏折?

要是奏折写得好,上达天听了,上面一句话,下面什么事办不成?

可是这位考生也只有文章一项出众,其他也平平无奇了。

宋云帆犹豫了,还是想中规中矩,毕竟只是取案首,又不是落榜,那还是选那位诗词歌赋的考生吧,这位文章出众的就落在第二名,也不算辱没了他。

等宋云帆把这些事都

敲定后,他起身正要回房歇息了,外间他的小厮拿了一份拜帖走进来送上:“老爷。”

宋云帆接过拜帖疑惑道:“平溪县县令这么晚来投拜帖做什么?”

小厮摇了摇头:“小人不知。”

“走吧,”总归是有事宋云帆伸了个懒腰,也不惧,“我们去会会他。”

一连好些天过去,许怀谦的身体终于好些了,勉强能够下地说话了,可是他发现了一件很恐怕的事。

他好像还是看不清东西!

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一大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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