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苗大夫来给他把脉,见他眼睛还是运动能的没有光泽,问了一声:“还是看不清东西吗?”
许怀谦摇摇头:“看不太清。”
然后苗大夫就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的眼睛?”许怀谦像是察觉到什么,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角,“……是以后一直都这样了吗?”
苗大夫给他把了把脉叹息道:“你的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伤到了眼睛,只能慢慢养着,看看养不养得回来。”
……看看。
……养不养得回来?
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许怀谦颔首,不知道说什么,就“哦”了一声。
“有我在!”陈烈酒怕他灰心,忙丢了句话,“就没有养不回来的!”
许怀谦相信他的笑了笑:“嗯!”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好,但他都这样了,他老婆都没有放弃他,他还挺高兴的!
陈烈酒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等苗大夫给许怀谦做完日常针灸,还是跟着出去问了一下,“他的眼睛?”
“没事,”苗大夫安了他的心,“你只要备好钱,把他的身体养好了,眼睛就不是问题了。”
陈烈酒心上的石头落下了:“能养就行,钱不是问题!”
如果说许怀谦是易碎琉璃,就算打碎了,他陈烈酒想方设法都要给他粘回去。
他就不信,只要他细心点,还怕养不好他?
“那我给你开些治眼睛的药。”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下来,苗大夫也知道陈烈酒是个异常坚定的人,非寻常事撼动不了他,不过就是些许钱财的问题,想必他能解决的。
就是不知道他一个哥儿,怎么练出这样一副心境的?
陈烈酒拿了苗大夫开的眼药回去,怕许怀谦想不开,给他细细说了:“大夫说了,眼睛会随着你养好身体,慢慢好起来的,你就别担心了。”
“嗯。”他说什么许怀谦都信,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向他问道,“养好我要花很多钱的吧?”
陈烈酒给他敷药,见许怀谦现又担心起钱财的事来,让他放心:“我会想办法去挣的。”
随即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糜山县太偏了,偏到府城里没有拉着炭到他们县城去卖的,即使有也是杂货铺捎带着卖一些,因此到了冬天特别难熬。
他的炭烧出来,率先就给吴掌柜送了一车。
果然吴掌柜得知他们陈氏现会烧炭后,当即朝他们定了十车的炭。
一车三两银子,他按的府城的价。按理说都是一个县城,他该便宜些才对,可他们从府城买炭到糜山县都要额外多花一两左右的路费,大户人家消费得起这个路费,普通百姓可消费不起,他已经给他们节省了路费,要是还压低价格,府城里的炭行该找他麻烦了。
一车炭的分成,他和陈氏宗族三七分账,一车他可以拿到九百文,怕入冬了县城里的人家都朝府城定炭了,他带着人挨家挨户去敲门卖炭,整个县城跑下来卖了两百车,挣了一百八十两。
后面零零散散又卖了些,实在卖不动了,该买的都买了。他总共收到的钱也只有二百三十两左右。
本以为这些钱够许怀谦一年的药钱了,没想到来了一趟府城,完全不够花。
不过,没事,只要人还在,总能想到办法挣钱的。
陈烈酒不相信,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他正想着的时候,他的衣服被许怀谦拉了拉,他低头,许怀谦扬起脸,一脸认真道:“我也会想办法挣钱的。”
他是男人嘛,男人怎么能让老婆养。虽然被老婆养着的时候还挺爽的,可是现在他病了,医药费很高昂的,就不能再让老婆一个人承担了。
“你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身体养好,”陈烈酒哭笑不得,他都看不见了怎么还想着挣钱,“别的就不要操心了。”
“嗯。”许怀谦点了点头,但是心里没有听。
身体他要养!钱他也要挣!
他算是发现了,就他这个完全拖累的身体,要是不努力挣钱,一但遇上什么突发情况,全家都要捉襟见肘。
毕竟他在这里还没有医保,要全额付医药费。
一想到这个,许怀谦就抿了抿唇,他是公务员,医疗费报销百分之九十的!
现在他穿越到这具身上,也不见老天爷给他把医疗费报销了,还要自己挣医药费,太惨了!
过了几日,听说许怀谦能见客了,段祐言他们纷纷来看望他。
先前他们也来看望了几次,可许怀谦屋里的药味太浓了,苗大夫说,不要进太多生人,身上有凉气,过度到病人身上会加重病情,他们就作罢。
现在听到许怀谦能见客了,一个个都杀了过来。
可他们一推开门,全都愣住了。
只见许怀谦眼睛覆着长长的白色的眼带,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拿着几根绳子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谁?”只听到开门声,没听到动静,许怀谦抬头向门边望过去。
瘦得就剩一个尖下巴的脸上配合着他眼睛上那根白色的眼带,怎么看怎么可怜。
尤其是他现在养回了一点肤色的身体,少了那层黯淡的遮挡,一身日月入怀的气质配合他那骨瘦嶙丁的身体,还真是……
裴望舒没忍住说了出来:“……你这还真是越病越美啊。”
要不是知道许怀谦是个男人,他刚都想说,哪儿冒出来的病美人。
一听到裴望舒的声音,许怀谦知道,他的朋友们来看望他了,翘了翘唇,重点落在颜值上:“我现在很好看吗?”
大家进入屋内把门给关上了:“你本来就不丑啊。”就是生病的时候,身上没有气色,会看起来有点吓人。
“那我就放心了。”许怀谦舒了口气,他怕自己现在长得很丑呢。
本来就快成为了一个瞎子了,再成为一个丑瞎子……
许怀谦想想都觉得自己不能接受。
“……你这眼睛怎么回事?”段祐言没有裴望舒乐观,看到许怀谦眼睛上眼带,不禁担心道。
“半瞎,”许怀谦也没瞒着,“看看能不能养好吧。”
“那要是养不好呢?”章秉文有些担心,别的都好说,这要是眼睛看不见该多难受。
“不许胡说,”从来没生过气的孟方荀一把捂住了章秉文的大嘴巴,“一定会养好的。”
许怀谦不在意地笑笑:“养不好也没事。”
看他这般淡然,裴望舒疑惑地问:“你不考科举了么?”
“考啊,为什么不考!”许怀谦才不会放弃呢,在考场里他就下定决定了,这个科考不管多难,他都会继续考下去的,不然他现在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虽然都是一些臭鱼烂虾,但考场里克扣物资这么大事,背后要是没人受益,打死他都
不相信。
他现在势薄没办法为自己报仇,但只要他一步步考上去,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些贪官污吏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
气死他了!要不是他命大,还有个不放弃不抛弃的好老婆,他现在就嗝屁了!
“你眼睛都看不见了,怎么考?”段祐言心情复杂,他只想敷衍了事,许怀谦都这样了还不放弃。
“会有办法的。”他计算过,他现在差不多相当于近视两千度,要是实在好不了,他就烧玻璃制眼镜呗,没准他戴眼镜还更好看呢。
就是玻璃怎么烧来着?
许怀谦在往好处想,段祐言他们却觉得许怀谦这是坚定自己能好,也不打击他心思,见他的手一直在摆弄绳子,问他:“你在做什么?”
“打络子。”许怀谦的手在桌子下面摸索了一下,摸出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络子来,“就是这个。”
“很好看耶!”章秉文提起来,一个活灵活现的生肖马的络子,不是那种扁平的,而是实心的,跟一个小玩偶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是你打的?”孟方荀惊诧地问了一声。
“嗯嗯。”以前搞扶贫的时候,有段时间非常流行非遗手工,为了让留在村里害怕出去打工的女人足不出户在家也能赚钱,他去学了这个非遗打络子,给她们开了个网店。
那段时间他跟着师傅真是人都要学吐了,晚上闭着眼睛手都在打络子,学会了就回村里教其他人。
眼睛蒙上布后,他一天无所事事的时候,想到这个世界的人也打络子,不过打的都是那种扁平的,还没有像他这种实心的,就让婉婉去给他买了些线回来,试着弄了弄。
可惜,他现在眼睛看不到,只能打单色的,也不知道打出来的怎样。
于是问他们:“好看吗?”
“好看,”段祐言颔首,“手很巧,比我家夫郎的手都巧。”
听他第一次主动说起他夫郎,许怀谦还讶异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顾起他的正事来:“正好你们都在这儿,你们说,我把这个拿去卖,能卖出去吗?”
“好呀!”章秉文当即说道,“师兄卖多少钱,我买!”
“我要一个一个卖,卖到什么时候去了?”许怀谦笑笑,“我想卖手艺,攒点钱治眼睛。”
“我现在出不去,”许怀谦向几人寻求帮忙道,“你们能不能帮我去绸缎庄、绣庄什么的跑跑,问问他们有没有想要学这个的?十两或者五两我都能教。”
他以前学这个时候,也交了不少学费,现在他开班教学生收费,应该也不算太过份?
“何必那么麻烦?”裴望舒听他这么一说明白过来了,立马开口道,“我家就是开绸缎铺子,你要卖的这个,我家也收,卖给谁不是卖,你卖给我吧。”
这下大家十分讶异地看着他:“你家开绸缎铺子啊?”
裴望舒搞不懂他们这么看着他干嘛:“啊?不可以吗?”
众人摇摇头。
绸缎是可以用来当钱的,能钱卖钱的人可想而知家里有多富有。
怪不得裴望舒一天天不想学习,不想科考,要换成他家这么有钱,他们也不想努力和奋斗了!
许怀谦想了一下,怪不得裴望舒永远都有穿不完的花花绿绿的袍子,原来他是个富二代,还是个超级富二代!
是他高攀了!
高攀归高攀,许怀谦一点都没有跟朋友谈生意的局促,直接问他:“你打算出多少钱学一个络子?”
“……十两吧!”裴望舒想了想,他娘平日里好像卖的还挺贵的?用丝线的打的平安扣,有十文到一百文不等的价格。
像许怀谦手里的这个,挑最好的丝线,坠在玉上,卖给那些富贵人家,
他娘敢多要价五百文到一两银子不等。
“会不会太多了?”其实许怀谦的心里价格是一两银子一个,毕竟也不是多难学的东西。
他当年学费总共也才教几千块钱。
“……还好吧。”裴望舒不觉得这些钱是什么钱,“反正我娘挺有钱的。”他随便花一点,他娘也不会心疼。
“你会几种?”裴望舒说完看着一众瞪着他看的同窗,霸气道,“我全都收了!”
“裴望舒。”许怀谦突然很认真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裴望舒愣了一下:“啊?”突然一下这么正式地叫他,他还有些不习惯。
“你的名字是神吧。”
裴望舒颔首:“为月驾车的神。”
“裴望舒!”许怀谦又叫了一下他的名字,勾了勾唇,“你是我的神!”
然后趁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向他伸出了手:“我会的也就两千多个!打钱!快点的!”
裴望舒:“……”
裴望舒:“……”
裴望舒:“……”
“打扰了!”他向大家拱了一下手,“你们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两千多个,要他买到倾家荡产吗?
打闹归打闹,裴望舒到底也没败家,最后只朝许怀谦买了二十个络子的学习方法,等他归家后他会派人去许怀谦家学的。
要是好卖,他再继续拿钱给许怀谦学,要是不好卖,他们的买卖就此中断。
出于友情许怀谦也不坑他,教的都是那种特精巧又特别难学的,保证别人拆了都学不会的那种!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刻几人从医馆看望许怀谦出来,想到许怀谦那眼睛瞎了都不忘科考的决心。
突然就感觉:“我好荒废学业啊!”
章秉文吼了一句,想到他师兄平时病弱都那么刻苦,再想想他自己,除了科考时认真点,其余时候还挺放松的,顿时感觉自己好废材。
其他几人也有同感地跟着点了点头。
看到他们现在终于有点长进的样子了,孟方荀感觉到很欣慰:“现在努力学习还不晚。”
“就是不知道这次科考,我们能不能过。”段祐言想到这事,心里还是悬的,不会他那手字学政大人连看都不想他的考卷就给他判落了吧?
他想这次过了就不考了。
“我们落了还好说,大不了明年再考就是,”裴望舒苦笑了一下,“许怀谦要是落了,以后怎么办啊?”
“是啊。”想到这里孟方荀也好无助,这次他给许怀谦压的题一个都没中,要是有压对一个,学政看在他那手字上也能给他判一个过。
可惜了,这次也不知道从那个府冒出来的学政,出的题太刁钻了,简直不当人子!
一想到许怀谦要是真瞎了,这辈子都很科举无望了,孟方荀心口就梗着一根刺,要是他教他的时候,能够再用心一点就好了!
“阿言!”
叮铃,一道铃铛声响起,打破了他们沉重的气氛。一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马车里探出圆圆小小的一张哥儿脸,脸上洋溢着见到心上人的开心,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段祐言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他家夫郎,讶异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他夫郎眨了眨眼:“你猜?”
段祐言透过马车车窗的缝隙,看到马车里还坐着一个正襟危坐肃穆异常的中年男子,顿时所有的惊喜都堵在喉咙口,不用猜他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的县令岳父来了。